郑橑云派人传讯,谢明月果真就绕到临近的镇里与谢昭阳等人合流了。她捂着鼠皮裘,腰配鸳鸯刀,看见谢昭阳便骂:“生得早算什么本事?活得久爬得高才算本事!你平日里再怎么荒唐我不都会管,但你不能一边跟我争一边背地里把我们家镖局的招牌砸了!”
谢昭阳径直无视她的责骂,恍若未闻地把安鹏举往巷子里推,不忘指路说:“我朋友的店在那边,夸她长得漂亮还有优惠呢。”
谢明月的叫骂声被她抛在身后,随着挪步逐渐消失。余燕子看不过眼,提醒道:“你妹妹要气死了,你没看见?”
谢昭阳淡定地说:“她就喜欢那样,不用担心,让她骂就好了。”
这个反应余燕子无法接受。来到谢昭阳指出的地址门口,程玉想起这些天路上余燕子教自己认的字,望着牌匾念道:“阁羽惜。”她对认字没什么信心,转头向余燕子求证道,“这字是这么读的吧?”
“一个没错,今天超常发挥呀。”余燕子故作惊讶地笑了笑,复又纠正道,“招牌是右往左念,顺序念对就能拿满分了。”
没错就好,不是满分也还行。程玉相当高兴,蝴蝶般飘进那堆花一样的衣裳里去。安鹏举早就想换下不合身的衣服,余燕子望着那些华丽的裙子发呆,谢昭阳转身趴在柜台上,对着桌边照镜子梳妆打扮的女子说:“李掌柜,我带人来照顾你生意了。”
桌后的女子抬眼看着她思虑一番,撇撇嘴抬手插上另一支金钗。谢昭阳还不放弃,说:“你今天真漂亮。可以给我们打折吗?”
那女子翻个白眼,将手里的绢花放下,语气尖锐地说:“我漂亮是本来的事,没听说过哪个人说太阳耀眼就能得赏钱的。”
她没给谢昭阳好脸色,谢昭阳却若无其事地转回身去。余燕子说:“你们真的是朋友?她看镜子的时间都比看你的时间多。”
谢昭阳耸耸肩:“她就是这个性格嘛。”
“你的朋友和你的妹妹好像都不太待见你的样子,我觉得你应该检讨一下。”余燕子叹了口气,看着门外背着担子走街的小贩,挥手道,“我去外头逛逛,没优惠就不买了,这件还能穿。”
谢昭阳哦一声,余燕子迈出店门,市集里人不少,她觉得拥堵,就往人迹罕至的地方走。临近渡口,沿途的城市似乎都不缺水源,在晃荡的波光和缓慢的水声里,时间仿佛也被拖得很长。
到了偏远些的地方,终于能安静下来观景。早开的山茶花在骤变的温度里垂落,水面上扩开涟漪,惹得水草和落花随着水波起伏摇动。船舷划开河水,晃晃悠悠地往这边来,余燕子抬头往水纹看过去,只见那小舟上睡着一个人,用白纸盖住脸,看不清面容。
难道是死人搞水葬?眼看那小船离自己越来越近,余燕子鼓起勇气在路边捡了根树枝,缩手缩脚地拨弄那人脸上的纸。那人原本睡得好好的,被余燕子戳得当场坐起来,迷迷糊糊地看着她。
“原来你没死啊。”余燕子松了口气,随手丢掉树枝,顺便弯腰捡起那张从她脸上滑落的白色信笺,“这是什么?”
“那是我的采买清单。”那人脸上犹带倦容,不好意思地说,“路途太远睡过去了,所幸没被水流冲到别的地方。谢谢你叫醒我。”
余燕子扫一眼纸上的字迹:“许家医铺,薄荷、纱布、黄酒……馆阁体写得甚是规范,颇有筋骨。你是这届考生,在勤工俭学?”
那人慌张地摇手否认:“不是,我随手瞎写的。”
余燕子将那信笺还给她:“在下余燕子。”
“我是唐霖。不跟你多说了,我要去……”唐霖站起来,险些被脚边的盒子绊倒,她费力地拎起药盒,接过余燕子递给她的信笺,边跑边回头说,“要去送东西,不好耽搁,改日再登门拜谢。”
还不等余燕子说话,她就提着东西溜得无影无踪,连衣角也如朝雾般散得飞快。这人消失后余燕子才想起回去,于是急急忙忙往之前的那间铺子里走。远远便听见一阵喧闹,余燕子担心那三个人又惹上什么事,拨开人群挤到门口,借着程玉扶了一把才站稳。
糕点散落一地,被打破脑袋的那个外邦人捂着鼻子叫苦连天,大声骂道:“这条街又不是你家的,凭什么不让我走?”
“你走一步我打一拳。”另一人厉声说,“臭西娜,说了要和我一起减肥,结果背地里偷偷买垃圾食品?原来就我一个人饿肚子!”
掌柜站在门边,搂着镜子说:“你们烦不烦,要打去别处打。”
程玉也跟着帮腔:“就是,要打就打,别浪费食物。”
余燕子拉过打人的那个,小声说:“她有外交豁免权的。”
那人拂袖道:“我要把这件事昭告天下,你等着身败名裂吧。”
“你去告!谁还没个嘴馋的时候?”被打的西娜梗着脖子回一句,用手撑着地面爬起来,刚站直身来,又是一阵不受控制的摇晃。
谢昭阳好心地说:“这位朋友,你伤得不轻,还是找家医铺吧。”
余燕子想了想,说:“若是要找医铺的话,不如去许家医铺。”
西娜思考一阵,抬头问:“是说杏花村里那家?”
余燕子也不知道,只是应付般点头。程玉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有那家什么医铺,莫非你以前来过这里?”
“适才我遇到一个奇怪的人,她馆阁体写得比我还标准些,却又不是考生。”余燕子说,“她说她给许家药铺跑腿,我便记下了。”
安鹏举卷起袖管道:“我这有道前天留下的擦伤,也想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