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媛媛许久未见颜征民了,这几个月来,她日日同夏阳光粘做一处,极少时候才会神思漂游,想到阮宅里的亲人:阮桥、阮诚……甚至连陈阑她都想过一次。
颜征民这个名字,这个人,阮媛媛却是从来没有想到过的。
原来忽略一个人这样容易。
而且忽略得坦荡荡。
这会见了颜征民,阮媛媛毫无尴尬,兵来将挡,笑靥就喊道:“三哥。”阮媛媛又转身泡茶。颜征民却把她一拦,指着桌上笑说:“算了,别泡了,这里有酒,我就着喝两口。”
阮媛媛随和改口:“也行。”她就抬手开柜子,要为颜征民再拿个杯子出来,哪知就在这一瞬间,颜征民的右手食指和中指扣住酒杯高脚,将阮媛媛喝过的那杯酒拿起来,随口就抿了。
杯沿留红,不知道是颜征民未饮干净的酒滴,还是阮媛媛先前留下的唇印。
阮媛媛手一抖,碰得柜子里一排的杯子连环响。
颜征民听见声音,笑向阮媛媛说了一句:“唐突了。”
阮桥在一旁看着,不语。他历来喜欢吸烟,这会自然也少不了一支烟。
淡烟缭绕中,阮桥说:“媛媛,你颜三哥有事找你呢。”
颜征民忙说:“伯父说笑了,我这趟来,主要是看望伯父和各位伯母,还有媛媛。”
阮桥大笑:“哈哈,以后你想来看,就常来看。只是来就来,千万别再像今晚这样,送这么多礼物。”
颜征民立正站直,又鞠躬:“礼还是该送的,您是长辈,礼是我二哥和我孝敬长辈的一片心意……明晚的宴会,我们还想请伯父家出席。”
“哈哈。”阮桥笑得烟呛了一口:“我一把老骨头了,晚上哪里走得动,叫媛媛一个人代替我们全家去,就成。”
颜征民再鞠躬:“多谢伯父。”
阮桥掐着烟的那只手往前一伸,对颜征民说:“坐下来多聊几句。”
阮媛媛一听便知有蹊跷:阮桥同颜征民详谈,偏要在阮媛媛房内,自然是父亲希冀她听到。
阮桥和颜征民详谈的事情不大,是关于明晚宴会的事,会上,阮颜两家要签署一个互利互惠的协议。
协议也不大,小事一桩,但是阮媛媛听着却心惊。
往年这种签订协议的事,都是由阮媛媛全权操.办的,这会这趟协议,怎么……她完全不知情,连她的手也未经?
是阮桥一回来就架空了她?还是……她的心思都不知不觉放到了夏阳光身上,连阮家的正事也渐渐忽略了,主次不分,失却关心?
阮媛媛心中忐忑,愈发认真地倾听阮颜二人的谈话,仔细揣摩分析。
……
十几分钟后,颜征民起身告辞。
颜征民先向阮桥辞行,接着意味深长看了阮媛媛一眼。
阮桥便笑:“媛媛,送送你颜三哥。”
阮媛媛犯难,她还想着等颜征民走了,只剩下父女俩,她有些认错的话要单独同阮桥讲。这会去送颜征民,回来阮桥十有八.九已休息下,就难得向阮桥认错了。
阮媛媛的心思一时间没收住,浮现在脸上。
颜征民最善解“媛”意,当即说道:“不必,不必。我这个人最婆妈了,外头天黑,媛媛送我出去,我定会不放心再送她回来。来来回回,我今晚就要在伯父家出不去了!”
阮桥拍着膝盖大笑:“哈哈哈哈!”阮桥也不强迫两个小青年了:“颜三,那你去吧!”
阮桥对颜征民还是挺欣赏的,十分之一的原因是颜征民说话做事得体,得阮桥欢心。十分之九是因为颜征民能力颇强,迟早要做颜家的主,颜征民对阮媛媛有意思,阮桥看在眼里,有朝一日做秦晋好,阮家更上层楼啊!
阮桥是算得很精明的,所以待颜征民走了以后,阮桥还不忘对阮媛媛事后交待一句:“媛媛,爸爸瞧着,这颜三对你是真好,男人难得有几个长情,你要珍惜啊!”
阮桥旁敲侧击,让阮媛媛多同颜征民接触。
父亲的算盘,阮媛媛猜测了一二,心底一直压着冷笑,待到阮桥讲“男人难得长情”,阮媛媛思及梅疏离这些年遭受的不公平待遇,终于忍不住破功,凉凉笑了一声。
阮媛媛赶紧收住,阮桥不察,继续补充道:“明天的晚宴,你穿大方漂亮点,不要给我们阮家丢脸。”
阮媛媛明白父亲的意思:穿漂亮点,最好能久久吸住颜征民的目光。
阮媛媛赶紧将话题往正事上引:“爸爸,前些日子是我不对,忙着调查大伯的事情,疏忽了董事会的事务,连这个协议……”
“你忙啊……”阮桥悠悠长长一句感叹,打断她。
阮桥又点头,指拈着烟:“该忙的,陈意那事,才是正事。”阮桥本来是坐着的,这会儿直起身板,双目直接对上阮媛媛的双目。他目光凛冽老辣,一眼就能看穿到她心底去。阮桥正色问阮媛媛:“那事、”他顿一顿:“调查得怎样了?”
阮媛媛就把这近三个月来的成果同阮桥如实交代:云家湾虽然人多、人杂、人口流动性大,但是要认真查起来,其实十分容易。云家湾是平民窟,人穷怕了,都贪钱,阮媛媛使下钱财和功夫调查,抽丝剥茧,已经渐渐有了眉目。十九年前,某个夜晚,云家湾里的确有不少打麻将夜归的,站街的,瞧见一对外来的夫妇进了湾区的某家家庭旅舍,那男人当时已经不行了,女人挺着个大肚子,看样子也有八、九个月了,当夜就早产了。
婴儿的哭啼声惊醒了,也吵着了云家湾的很多人。
后来男人没熬过去,两天后就死了,女人疯了,孩子也不见了。
阮桥听着阮媛媛的汇报,渐渐皱起眉头,语气不太好:“那个小东西的不见了?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阮媛媛赶紧接口:“爸爸放心,那小……”她怎么想,“小东西”这个词都出不了口,怎么讲,那孩子也是陈意的亲生子。
记得大伯母方静晶才嫁过来,还没有怀上堂弟,爷爷就给长房长孙定下了名字,叫“希炼”。
炼出陈家举家之希望。
阮媛媛无法骂这个无辜的希炼,更何况他才出生就不见了,只怕也已夭折。
阮媛媛不敢流露同情,连珠般向阮桥继续汇报:“爸爸放心,那孩子虽然不见了,肯定是被云家湾里的人抱走了,就算是活下来,也长在云家湾。方伯母虽然疯了,但是一直生活在云家湾,我已经派人时刻监视她了。”
阮桥的眉头仍然是锁着的,他沉吟片刻,追问道:“方静晶疯了以后,在做什么?”
阮媛媛听了,心想:父亲这是明知故问,一个生活在平民窟的疯女人,怎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