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姑娘心中铃声大作,她使劲晃了晃头,立马换了副不为所动的神情,将话打了回去。
“束公子明明知晓其中利害,又为何要拖上民女?”
看向他的那双眸子清澄明丽,束嘉有片刻失神。
这姑娘瞧得透彻,将事情看得分明,确实是他见过最聪明的姑娘。
他心里忽然升起些许不忍。
一介孤女,形单影薄,在世间生存已是不易,再让她跟随自己去都城冒这性命之险,实在是残忍了些。
况且……他之前也不想将这姑娘牵扯进来的,这回倒是自己违背初衷了。
束嘉略有些遗憾,脸上却没显现出来多少被拒绝的愠意,只是眸光隐隐波动,似乎还有几分说不出的难过与惋惜。
他稍稍后退一步,弯腰朝清姑娘鞠了一礼,接着道:“是我思虑不周,打扰了姑娘。既然姑娘不愿,那束某也不便再叨扰。”
“这话就当束某从未说过,请姑娘别放在心上。”
……
眼前这个人“善解人意”的模样,又点燃了清姑娘心中深埋的那根火引。
又装,又在这装,难道觉得本姑娘会心软吗?
本姑娘难道是只看脸,就会被你轻易迷惑住的肤浅女人吗?
她气的恨不得捂胸,丢给他一句:“我若是事事都放在心上,心早就炸了!”
清姑娘说完转身就走。
她的脚步依旧很快,不一会儿就出了屏门。
之前教的那个孩子自小就如他一般,外表看上去柔和温顺,内里却生的心狠手辣。长到他这么大时,应该就是这一副孤傲凌绝却又装着平易近人的样子。
这种好看的脸真是太具欺骗性了!
她脚下步子迈的越发用力,恨恨的想还好当年即时跑路,再继续陪下去,可能就要被这一对会演戏的父子给活活气死了。
……
那边束二公子面上还有着淡淡的失落,他转身步至桌几前,拿起紫砂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此刻茶香泗溢,稍微融解了他心中的失落感。
“太史青。”
二公子突然唤他,问道:“我那时未曾告诉过这姑娘名姓,她是怎么知道的?”
他说着缓缓抬手,喝了一口热茶。
“公子!”太史青突然惊了。
他记得自己刚一进竹屋还未开口,被清姑娘抢了先,问他是不是来替束公子还药钱的。
“我还以为是公子告诉过她。”
太史青瞠目结舌,原来那个时候她就已经猜到了?
脑筋耿直的青大人这会又低头使劲回想着:也不知他后头还不小心说漏过什么,要是真说错过什么话,得悔死了。
束嘉没觉得太史青能说错什么造成多大影响。
他只是觉得有趣,更别说再看眼前这拧眉暗自懊恼的人了。
阿青与这姑娘只是呆了几天,回来后脸上表情都丰富多彩不少,可能他自己都未曾注意到。
以前的太史青,谁人见了不道一声寻不见波澜的铁面将军。
真是有意思啊。
束嘉又低头抿了一口茶水。
……
**
丑时一刻,连鸡都睡了。
窑城狱牢内,两个小卒却不能睡觉,他们两正相互撑着脖子唠嗑。
一个说,“这牢里可好久没进过杀人犯咯。”
另一个回他:“可不是嘛,一来还来了个知名人士。”
两人聊了一会,有一个手撑得累,脖子自身也撑不住了,便道:“困得很,我先眯一会,等会换你再睡,牢头来了可得记得叫我啊。”
另一个答应着,看同伴睡去,他居然也慢慢困了起来。这一有困意,头点了两下,他居然也倒在桌上,打起鼾来。
两个人的鼾声接连响起,清姑娘的身影便出现在牢房楼梯入口处。
她指尖在腰摆处一弹,问魂铃里头的欧玥要不要出来。
——她还就不信了,何言珅今晚会没有动作。
欧家小姐却窝着不肯出来,“我对这个人没什么兴趣。”她说。
自白脸鬼差出来告知何言珅是杀他的人假扮而成后,欧玥又无言沉寂下来了。
欧玥告诉她,自己往前的那些恨意随之消散去了一大半,原来她最初化身成厉鬼的恨意,竟真的来源于被亲近之人杀害的怨恨。
既然杀自己的是一个根本没有付出过感情的凶手,欧玥好像也没那么难过了。
清姑娘不知道该说什么,但还是点头表示理解,又弹指封了铃门。
她脚步轻缓地走过那两个睡的跟死猪一样的狱卒,随手掏起边架上挂着的一大串钥匙,直接就朝着关押何言珅的那一间牢房而去。
假何言珅所在的牢狱房在偏内一点,连地上铺的都是不知从哪临时捡来的稻草,一股子霉味,他居然在这种环境下都能睡得下去。
清姑娘轻松地用钥匙开了铁锁进门,蹲下身凑近看他。
假何言珅此时被重重的锁链牢牢捆缚在墙壁边。
他面色发青,眼底更是一片青灰色,肉眼可见那里头充满的阴霾之气,似是多日未眠。
不过……
清姑娘眉目微紧。
他这脸可真实得连一点异样的痕迹都没有啊。
……
突然有呼气声在他耳边飘,一银铃般的声音萦绕在耳边。
“这位少爷昨夜没睡好吧?这眼圈都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