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皇看着她,道:“阿濛,烟雨告诉我是你说她的躯干在人间。”
这是要她领路呢。
阿濛愣了片刻,说了句稍等,然后唤出了《晦明神卷》。
好在那位河神大人并未刁难她,它放出了一滴江水,来为她们指引道路。
烟雨望着她那法器,摊开的一小卷色泽鲜艳,青山幻海,春水金沙,波澜壮阔,剩下未舒展的,仍旧是锈迹斑驳。这东西,久仰大名了。
“我们已经耽误了太多时间,即刻出发。”
伴随着人皇大人一声令下,铿锵有力的马蹄声惊扰了静谧的雪花,她们直奔人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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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红的河水指引她们到了一个黄土朝天的村子。
村子早已荒废,黄土房子皲裂开来,地也一片片龟裂散开,房子间生长着的稀疏的几颗枣树,还有墙角里的沙棘都已枯萎。
这里的一切水分都被吸干了。
自从落了地,阿濛感到自己皮肤表面的水分在流失。
烟雨也感受到了,她立刻发动了春雪回生之术,保护好自己。又丢给阿濛一个符咒,让她挂在腰间。
阿濛接过符咒后,感到了水分未再溢出体内,她体内的水分开始正常循环。
至于人皇大人,阿濛读不到他的心,知道他已经步入霞天境了,所以…还不到她和师姐去担心。
“河呢?”烟雨问她。
阿濛眨巴眨巴了大眼睛,她也不知道啊,她连河神大人都没见过,哪里知道河神大人为何带她们来到这里。
“我不知道,师姐。”她诚实答道。
“你!”烟雨急得差点蹦起来骂她。
人皇抬手阻止,他说:“我们这些年来总是去有水的地方寻找冥河,从未想过,或许不是我们找不到,而是冥河不见了。此处无水,过于诡异,也许答案就藏在这里也不一定。”
“烟雨,你和阿濛留在此地等我,我去附近找找线索。”
烟雨点头,“我知道了。”
人皇又对阿濛说:“若是它有动静了,麻烦你及时告诉烟雨。”
阿濛连连点头。
人皇大人看着身材高大颀长,八尺六寸,黑色玄衣,威严肃穆,丰神俊朗,剑眉星目,没想到却是这么温柔有礼的人。
待人皇离开后,烟雨和阿濛四目相对后,她裙子一撩,径直坐下开始打坐练功。
阿濛也学着她坐下,就坐在她正对面,直勾勾地望着她。
师姐屁股下面有一大朵紫苑花,托着她,那污秽的黄土因此脏不了她的衣裙;而阿濛则一屁股坐在了黄土上。
“不要偷看我。”烟雨阖着眼,但仍然感受到了阿濛热切的目光,她额间的青筋微跳,警告阿濛道。
“好。”阿濛终于挪开了目光。
她往常确实没这么偷看过其他二位师姐,但却总爱偷看烟雨师姐。
师姐真好看。
她知道烟雨师姐不喜欢自己,但她好奇原因,想听她亲口说出来。
“师姐为何这样讨厌阿濛呢?”她也没得罪过烟雨师姐,就莫名其妙地被讨厌了。
烟雨睁开眼眸,目光落在了阿濛残缺的一对手指上,她目光深沉复杂,并且闪过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痛苦。
“努力,有什么用?”
“残疾就是残疾。”
“你以为你拼命挣扎了,就能改变命运?”
“最后所有你辛苦修来的成果都会还回去。”
“谁都无法打赢命运。”
她看着阿濛,阿濛那双清澈无措的大眼睛中,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这些话,她说给阿濛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阿濛活了三千年,第一次有人这么直白地说她残疾,她一时茫然无措,不知如何回答。
烟雨收回了那落寞不甘的眼神,也意识到自己的话说重了,从她的储物香囊中取出了两把弓。
一把是赫赫有名的紫苑弓。银白弓身,弓弦如月。通身泛着紫光,神力缭绕,杀气十足。
一把无名之弓。木身,无弦。亦无法力。像是一名不合格的工匠的潦草之作。
“过来。”她唤阿濛。
阿濛像一只听话的小狗,屁颠屁颠儿地朝烟雨跑去,好像已经忘记了片刻之前,烟雨刻薄的话语。
阿濛简单纯粹,烟雨见她并未因自己的话而生嫌隙,心中也出现了一丝自责。
她对阿濛的尖酸刻薄,是因为她联想到了自己的命运。
眼前这个傻乎乎的小师妹怎会知道,她这个名动四海八荒的姑射大师姐,天地间唯一的春灵雪魅,也是天残之躯。
烟雨指着紫苑弓,告诉她:“这是我拜师父为师时,她送给我的武器,也是她的造物。”
她的目光飘向远方,仿佛看见了那日初见姑射神女的画面,“师父接过我送的紫苑花,折下了一段冰柱,震碎了一块冰岩,随手就造出了六界第一的神弓。”
“后来我也学了造物,好不容易登上神阶……”
她收回目光,眼眸垂落,看着那柄木弓——
“而这柄连弦都拉不上的破弓,是我倾注心血的造物。”
“天堑就是天堑。”
“天堑不可逾越。”
“命运,我们都无力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