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命骨稀薄,看着也没几年寿命了,而且身有残缺再修炼也无用,还不如下山去,逍遥自在地过完余生。”
烟雨师姐的声音犹如天籁,却又无比残忍。
假如没有这颗冰雪之心,阿濛一定会被表象迷惑,误解很多人和事。
可是她的心能看透世间一切虚妄,指引着她,从不让她走弯路。
尽管烟雨师姐多次对她恶言相向,但阿濛完全不怪她。
烟雨师姐,像参商一样,天生缺失魂魄,不过她比参商缺的更多,她整整缺了两魂一魄。
当初为了帮参商填补一魂,麒麟老祖炼化了类阿姊的魂魄,那么烟雨师姐呢,谁为她补魂织魄?
烟雨师姐就像一团梦幻美丽的迷雾。
她伤感,忧郁,痛苦,挣扎。
所以阿濛总爱偷看她。
但阿濛每一次偷看,都被烟雨觉察。
她对于生灵有着超强的感知,上苍拿走了她的两魂一魄,却赋予了她那唯一的胎光之魂超过常人百倍的感知力。所以她在修炼之路上,心灵纯洁清明,不曾走过岔路。就和现在的阿濛一样。
烟雨所过之处,脚下生出的紫苑花,紫苑花因喜而绽。
是她打开了胎光之魂的开口,不断与外界的各种生灵相接,感受生灵之喜怒哀乐,并且净化哀怨,赠予怨灵喜乐之情,超度亡魂,亡魂往生前发出的笑声,让紫苑花绽放,这才有了她的步步生花。
她走到哪里,紫苑花开到哪里,哪里就有怨灵获救。
这也是她名满六界的原因之一。
阿濛那好奇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晃来晃去,这惹毛了她。
比起老实的渚雪和机灵的襄萝,这位新拜入姑射的小师妹着实烦人。
或许她们可怜阿濛,所以对她好,但每每看见她那残缺的手指,就想起了自己的命运。
苦苦修炼有何用,最后还不是要还回去。
如果结局只有绝望,那从一开始就不要施舍希望。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阿濛轻声细语地答。
从一开始,她也没想过自己能走这么远。所以,不试一试,怎么知道答案呢。
“哼。”烟雨收回了放在阿濛身上的目光,“冥顽不灵。”
她也知道自己要控制对阿濛的情绪了,每次看见阿濛,她都陷入了自怨自艾中。
阿濛不想再和烟雨师姐讨论自己的残缺身体,以及短命命骨,于是岔开话题,问:“人皇大人去哪了?”
烟雨默不吭声,方才人皇大人说要去周围查探,她没有跟去,是因为感知到了这里怨气滔天。可她找不到亡魂,所以留在此地默默观察。
随着天色渐黑,阴气更重。
看来她什么都不用做,就能等到她想要的答案。
阿濛见烟雨师姐不搭理自己,也不再开口,坐在原地开始打坐修炼。
烟雨见此,觉得此人真是神奇,无论她怎么说,怎么忽视她,她都能正常对待自己……
“你不是好奇吗?为何不去找他?”
阿濛想也没想地说:“师姐在哪,我就在哪。”
烟雨眉心微动,“看着老实,倒是机灵。”
这位小师妹好像是渚雪和襄萝的结合体。她的判断是对的,遇见危险,只有自己会护着她,人皇大人只在乎师父能否顺利复活。小师妹的命对他来说,无足轻重。
至于她,她虽然不喜欢阿濛,但是看在她是姑射弟子的份上,还是会顾着她。对了,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差点忘了说。
“我说什么你做什么,不许拖我后腿。”
阿濛乖乖点头,“知道了,烟雨师姐。”
烟雨默默想,这家伙除了爱偷看她,还算是有个听话的优点。
过了一日,人皇探查结束,回来了。
“这就是普通的人类村庄。”
“所有村民都失踪了。”
“无战争,无瘟疫,无饥荒,无迁居。”
“我查了各残存屋落遗址,这些人像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几户人家的灶台旁的地面上,掉落的锅铲旁洒落着准备倒进锅中的紫叩、干姜。它们被沙土掩埋,将事发时的场景保存得很好。
“村子旁观有一条干枯的河床。”
他以此为中心,前后探查了三百里,都没有发现属于人界之外的气息。可若无神魔介入,是很难彻底将人的尸体从人间蒸发的。
阿濛闻言,眨了眨眼睛,她垂首望向了腰间的漓花笼,看着里面的火苗。
心想,难道?是靥干的。
火苗感受到了阿濛的心事,懒散地躺在笼底,像一个摊开的面糊。
切,她才没这么无聊呢。让她来做,她把村子也烧了。
人皇继续说:
“对了,村中有一座被砸毁的神仙庙。我掀开残梁,也没发现供的是哪路神仙,连砸毁的泥塑脑袋都被耗子啃得七零八碎。”
“烟雨,你有何发现。”
烟雨抬起手心,一朵紫苑花在她的掌心盛开,她答了一个字:“等。”
人皇与她合作多年,对于她的行事风格了若指掌,他二话不说,原地坐下,拿出了他的战枪,开始擦拭枪身。
三人坐在黑暗之中,完全不需要火来照明。
他们三人一霞天境,一神阶,还有一个仙阶顶端,距离登神一步之遥。
远远看过去,三人中一袭白衣,白到发光的阿濛,真真是瘆人呐。
妖魔鬼怪看着也得提心吊胆地绕道走。
此时人间,农历七月十死。
白日水云蒸,夜晚干烧骨。
狂风卷着黄土,呜呼狂啸。
烟雨感受到了越来越多的阴气朝此处汇聚。
不知是哪里烧得纸钱,顺着西风挂到了这个被世间遗忘的村落,更添几分凄凉。
“阿濛,进来。”
类的声音从《晦明神卷》中传出来。
阿濛立刻魂魄钻入卷中。
“来了来了。”
“你看!”
她抬头,顺着类的目光望去,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只见血河之中的千百具尸体,都垂直而立,像僵直的棒槌一样站着,他们的面容早就被泡得肿胀,却拿着变形的嘴唇高喊着,“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这画面诡异极了,阿濛胳膊上瞬间起了层层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