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一静,满夏强撑着没说话。
兰知看着陈明远,警醒道:“陈秀才,你是读书人,自当以课业仕途为重,我家夏哥儿就是个普通乡野村哥儿,与你并不相配。”
陈明远见状从怀中掏出一物,奉于兰知看:“我爱慕夏哥儿,夏哥儿对我也是同样。”
他手中的是一方锦帕,帕子上绣着歪歪扭扭的字,以及用黄色丝线绣出稻穗模样。
“谁与你有情!”满夏实在是恼怒,猛地从屏风后里面冲了出来,吓了在场众人一跳。
陈明远有了童生功名时,满夏便知道了他们之间的婚约,所以每当有人提及,他也觉得颇有脸面。少年心思,来了兴致就想着回报一二。
偶尔一张帕子,或者一株野花,满夏嫩的跟水葱一样,往那儿一站就吸引了书生的目光,也会得到书生回送的几块糕点,亲手写的几个字。
不过是一些小物件,也敢说与他有情,如果不是先前定下的婚约,他认识陈明远是谁?中午抱着送给其他女娘的红绸布,晚上就敢说自己与他有情!当真是不要脸!
满夏气得一把将帕子夺回来,骂他:“从哪里捡到这么一个破帕子,就敢跑来诬陷我?”
陈明远望着满夏恼怒的脸,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情绪,只深深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是与不是,夏哥儿心里清楚。”
今夜两家商谈不欢而散,亲事非但没有说清,反而弄得更乱了。
昏暗的月光照在田埂上,两家人各自散去。
陈家大房铁青着脸先走了,陈母和儿子走在路上,夜风将她的头发吹散了一缕,她便再也忍不住急问道:“儿子,你今天是什么意思?不是先前说好的,你的婚事要等中举后再行打算吗?”
“怎么反而在刘家人面前说你与夏哥儿有情的话,这不是让刘家拿着这桩亲事不放?”
陈母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陈明远反倒是不慌不忙道:“娘,我心悦夏哥儿。”
“我的儿呀,你现在正是读书的时候,等到了高处,自然能寻一个得力的岳家助你,何苦要和那刘家有牵扯,他们乡野农户,帮不了你半分!”
陈明远自然明白他娘的意思,却还是道:“即使他日聘得高门,儿也不愿失去夏哥儿。”
陈母看着儿子,迟疑道:“刘家人甚是疼爱他家那个小哥儿,想必不会愿意给你做小。”
陈明远笑了一声:“这不是娘你要操心的事,我与夏哥儿自小便定下了亲事,如何能轻易毁掉。至于做小,那更不是事。娘,我功课繁重,还望您日后在村里多替我照看夏哥儿。”
成了男人的妻妾,做大做小还重要吗?女人与小哥儿最重要的,是得夫君的喜欢。而他,会一直喜欢夏哥儿的。
陈母静默着没说话,昏暗的月光下,她看不清了儿子的脸,只能听到他的声音。
另一边田埂上,刘大山一家人也正要赶回去。
兰知提着灯笼走在前面,脚步很快,满夏发完脾气后就泄了气,此刻蔫头搭脑裹着披风走在中间,刘大山跟在父子俩后面,眼睛盯着怕闹起来。
进了院门,兰知忍不住脾气,拎着满夏的手将人拽进了堂屋,低声问他:“还送了什么?”
满夏红了眼眶,仔细想了想,掰着手指头数:“帕子、扇坠、花……”
零零散散,花样百出,都是些不值钱但有趣的小玩意儿,可以看见送礼人的天真烂漫。
兰知听他报礼单,心里松了口气,好在都是些没标识的小玩意儿,走在大路上随便说是谁的都行,反正也没写满夏和陈明远的名字。
紧接着,他又苦口婆心问满夏:“夏夏,你告诉阿爹,你是不是喜欢陈秀才?”
满夏点点头,又摇头,他认真道:“我以前觉得他好,有点喜欢,但现在觉得他十分不好,所以不喜欢他了。”
他又把今天中午在锦绣布庄门口看到的事情和他阿爹说了,兰知听后也是不喜。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陈秀才显然是意图不良。”一边哄着对自己有利的,另一边又想霸着自己喜欢的,“夏夏,你记住,真正的喜欢你,是绝对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那些说一套做一套的,全是骗子。”
“嗯。”满夏点头,“阿爹,我知道的,男人最会骗人了。”
许斯年端着茶壶,站在堂屋门外,听着里面温馨的教子之言,进退两难。
他只是吃完饭将碗送回来,顺便留下来帮行动不变的满仓哥干点杂活,怎么突然就变成了偷听闺阁谈话的登徒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