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上学期体测,孟里的身高首次迈过了一七五的关卡,准确来说,是一七六,在同龄男生个子里不够突出,但也没拖后腿。孟翠华得知孙子的体测结果后欣慰不已,曾经矮小干巴的小孩渐渐长成了抽条落拓的少年,虽然体格还是清瘦,但总归是看着长大了。
时间的流逝不仅体现在身高变化,也见证了四季更迭。孟里没出过岚水,不知道其他地方的夏天是否和岚水一样,每年五月初就早早进入高温模式,直到十一月才会不急不缓地转凉。接下来整整半年,岚水县城都会笼罩在骄阳炙烤下,包裹着浓郁的樟树香。
五一假期最后一天,孟里蹬着奶奶的三轮车把近期捡的废品送去郊外垃圾站换了钱,回到家时已经快下午两点,气温直逼三十度。
苗苗上午有点闹肚子,孟翠华吃过中饭就带孙女去诊所了,给孟里留了饭菜在锅里。孟里还是出门前吃了两块饼干,回来路上肚子已经叫了几回,刚盛了饭坐上桌,刘柳伸着懒腰从卧室出来了。刘柳打前年生下苗苗后就没再出去上过班,除了打麻将和带苗苗出去遛弯,平时很少出门,比和胡大海谈恋爱那会儿长胖不少。
“苗苗最近吃不下什么东西,肚子老不舒服。”刘柳去冰箱搬了半个西瓜出来,又去厨房拿了把勺子坐孟里旁边,边吃边说:“我听别人讲啊,羊奶粉对小孩子好,吸收也快。”勺子插进西瓜正中间的位置,几滴淡红色的汁水溅起,洒在孟里脸上,又被他很快抹去。
刘柳没有明说,但孟里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胡大海现在虽然去当保安,有了一份相对稳定的工作,但挣得并不多,再加上他还时不时请假旷工打麻将,每个月到手的工资根本不够老婆孩子花,还得靠奶奶和自己补贴。
孟里捡废品的钱全给了奶奶,本来跑腿挣的钱也要给她,可孟翠华怎么也不肯要。她心疼孙子成天风里来雨里去,让孟里把钱存着谁都别告诉。孟里不这么想,他打工挣钱为了帮奶奶分担压力,奶奶不要的话,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忙活。就这样劝了奶奶好几天,孟翠华才答应收下孟里一半跑腿的钱,剩下一半让他留作自用。
孟里本身没什么开销,一段时间下来,也存了点儿零花钱。但就在俩月前,不知道刘柳怎么知道了这事儿,开始隔三岔五就让他买点这个那个,有时候是苗苗要用的,有时候是她自己要用的,孟里从没拒绝过,反正刘柳不跟他要,也会转头跟奶奶要,都是一样。
“我去外头找找,有的话买回来。”孟里几口扒完碗里的饭菜,骑着小白龙出了门。出门给小白龙充气时,才发现上周才修过的铰链又松了,孟里挺担心哪天小白龙就挺不住了,捡到小白龙那年孟里才念初二,他从小就羡慕有自行车的孩子,没想到有天突然就拥有了一辆。时隔快四年,孟里至今都还记得看到奶奶推着修好的小白龙回来时,心里有多高兴。
当时的孟里第一时间就把这事写在了日记本上,隔天和跟沈灼打电话时,还说等沈灼下次回来了,要载着他去兜风,带他穿过岚水县城的每一条大街小巷。那会儿沈灼还笑他来着,估计是怕自己载不动他,现在他已经长到一七六了,不知道有没有超过沈灼?
自两年前在殡仪馆见过沈灼,给他送过那回饺子后,孟里就没听说过有关沈灼的任何消息。他没法再去山风苑问冯爷爷了,也没去任何一个电话亭拨出过那串熟悉的号码,甚至都没有跟奶奶提起过一次。沈灼两个字,像山风苑的蓝色秋千,就这样停留在了孟里年少记忆里不为人知的角落。
直到有天洗澡,孟里留意到自己大腿内侧竟然有条细细窄窄的疤,才想起那是初见沈灼那天留下的证据,冯阿姨当时还担心会不会留疤来着,没想到最后还是留了。只是几年后,伤口从鲜艳的红变成了很淡的肉色,摸上去还有些轻微凹凸。
也正是那道不明显的疤,时不时提醒着孟里:其实他并没有忘记沈灼。这个人就是真实存在过的,他们也曾确实是短暂的朋友,只是不能像自己在生日贺卡上写的那样,友谊地久天长了。
孟里骑着小白龙到燕子杂货店时,蒋飞燕正蹲地上整理中午送过来的一批货。蒋飞燕身材娇小,做起事来却干净利索,一点也不拖沓。她老公刘波长得也不高,总是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有时候也会来店里帮忙,但次数不多。
“孟里你来得正好,等下记得把这些带走。”见孟里来了,蒋飞燕赶紧指着边上几个大纸箱道。
“燕子姐,你这儿有羊奶粉吗?小孩儿能喝的那种。”孟里帮着蒋小燕把重物从拖车搬到货架上,又捆好她刚才指的几个纸箱,准备等会儿绑小白龙后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