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的话要告诉阿姨。”冯清枝笑着给孟里摘去头发上不知什么时候沾上的几根杂草。
“一点都不疼,谢谢阿姨。”孟里坐回沙发,抿了口杯子里的热牛奶,他打小就喜欢甜食,发现是没有味道的纯牛奶,便捧在手里不喝了,要么盯着自己膝盖发呆,要么偷瞄两眼不远处的小树。
“那是阿姨儿子,名叫沈灼,灼是热烈明亮的意思。今年十二岁,快十三了,你呢?”
“我也十二岁!”听到小树和自己同岁,孟里迫不及待接了话,心上的雾霾也散去了些。
“是吗?可你看着不太像十二岁,是不是才十岁哦?”冯清枝憋着笑,故意逗孟里。
孟里正因为自己和小树同岁而窃喜着,听阿姨说他才十岁,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垫着脚跟胡乱比划道:“是真的!我今天刚满十二岁,我奶奶可以作证,我奶奶叫孟翠华,我家住青居巷111号。”
“好好好,十二岁。原来还是个小寿星,那小寿星叫什么名字呀?”冯清枝问。
孟里十二岁了,第一次听人叫他小寿星,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说自己,莫名觉着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也比刚才小了不少:“我叫……孟里,里面的里。”
“阿姨知道了。那孟里先把牛奶喝了好吗?喝牛奶长得高,我们家小灼每天都喝,是吧小灼?”冯清枝笑着看向自己儿子,沈灼轻点了下头,视线没从孟里身上移开。
孟里这下倒是没功夫看沈灼了,一听喝牛奶长得高,闭着眼睛喝药似的,赶紧咕噜几口把牛奶喝光了,就连杯口那圈也舔得干干净净。
冯清枝乐得不行,正要再去给孟里添些牛奶,站旁边半天一动不动的沈灼开口了:“血。”他说,声音不大,带着点变声期特有的沙哑。
孟里刚把杯子放回茶几,见小树盯着他腰部以下的一处说有血,连忙起身找了几圈,这才看到自己右边大腿内侧有道小小的伤口,像被尖锐的硬物给划了,只是因为颜色黯沉,又被短裤遮了大半,之前一直没注意。
应该是啤酒瓶弄的,孟里心想。奇怪的是,在沈灼发现伤口之前,自己并没有察觉到哪里疼,可经他这么一提,还真就疼了起来。
“好在没有很深,可千万别留疤。”冯清枝拿了家用医药箱出来替孟里清理伤口,她力度不算重,可碘伏缓缓渗入皮肤时,孟里还是疼得抽了下鼻子。等他抬起头,才发现一直杵在原地的小树往沙发这边挪了小步,正皱着眉看他。
“男子汉不怕留疤!”像是急于向小树证明什么,孟里有些激动道,把一旁刚包扎完伤口的冯清枝又给逗笑了。
沈灼依旧没什么反应,这让孟里有些失落。阿姨说灼是明亮热情的意思,小树的眼睛确实明亮,不然怎么就他发现自己受伤了呢。可小树并不热情,不知道还在因为自己偷看他弹琴的事情生气,抑或和身边大多数同龄人一样,嫌他捡废品丢人,不乐意搭理他。
孟里有些难受,他突然想回家了,即使回到家后要面对胡大海的指责,也不愿继续留在这里碍惹小树的眼,况且他已经出来一个多钟头了,奶奶该担心了。
沈灼往餐桌走去时,孟里正打算起身同冯阿姨道别,见小树竟然松了土,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直到确认小树不仅手上拿了东西,还径直朝沙发走来了,才吓得立马站起来呈立正姿势,就差行注目礼了。
很快,沈灼就站在孟里跟前,朝他缓缓摊开了手。孟里低头一看,是两个不同颜色和形状的月饼,是引发今晚这场风波的月饼,是他馋了许久,本以为以后再也吃不到了的月饼。
“这是,给我的吗?”孟里惴惴不安地问,在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前他不敢伸手触碰,直到沈灼把手朝他递近了些,才笃定眼前的两个月饼就是给他的。也几乎是接过月饼的同时,淅淅沥沥的透明液体滴在了孟里手背,那是他憋了一整晚的眼泪。
十二岁的孟里在生日这天,被胡大海扔啤酒瓶没哭,从台阶摔下来没哭,腿受伤流血了也没哭,可从沈灼手里接过月饼的一瞬,小小的身体里像是突然被拧开了一处生锈的水龙头,没有人及时叫停,他任由它自由倾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