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社区的居民好奇赫尔曼的来历,林昭对此的解释也很简单粗暴,说是亲戚来避难,虽然有些人并不相信,毕竟谁会在这个时候来巴黎避难,而且赫尔曼的行事作风实在太像占领他们的侵略者。
对此林昭态度是既然不相信就拿出证据出来证明赫尔曼是德国人,拿不出他就不是,既然无法证明他是德国人,那就不要在自己面前议论纷纷,对此谢清嘉有时候也觉得或许可以像妈妈林昭一样豁达乐观,但是总是会想到未来会发生的事情,又瞻前顾后,不敢往前一步。
林昭把谢清嘉心事重重的模样看在眼里,经常开解女儿,告诉她一切都有家人在,一切都有爸爸妈妈在,但是依然无果,从柏林回来的谢清嘉痛苦、沉闷、心事重重的,女人害怕有一天这些负面情绪会压垮她的女儿。
所以当她和谢慷仁回到家里看见赫尔曼在家的时候,除了高兴与欣喜,夫妇二人难得松了一口气,有些话他们做父母的说不通谢清嘉,也寄希望一起长大的赫尔曼能够说通她。
在赫尔曼到巴黎的第一天,林昭看着许久未见的孩子也落了泪,一向坚强勇敢的女人默默地抱着他,抱着自己养育着长大的孩子,因为谢清越、因为赫尔曼,她的心一直悬着,一直从未落地,因为做母亲的,在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是否平安的时候是永远无法可以安心的。
“平安回来就好。”林昭说话的声音带上了些许的哭声,这场战争已经夺走了她太多的亲朋好友了。
谢慷仁看在眼里,什么话也没说,他轻轻地拍了拍赫尔曼的肩膀,一切的言语尽在行动里。
赫尔曼想起第一次参加民间航空爱好者协会的时候回到家便看见谢慷仁夫妇正在等晚归的他,那个时候的他不敢和他们说自己去参加了这个协会,因为在德国的,这些所谓的民间航空爱好者协会其实都是德国空军的预备役。
他都知道的,他非常高兴自己能参加,但是他不敢让谢慷仁夫妇知道。
那一个晚上,谢慷仁和林昭看着青年带回来的箱子,什么话都没有说,场面一度沉默,直到在二楼的谢清嘉穿着白裙从二楼跑下来,欣喜地抱住了神色僵硬的青年,“赫尔曼,你回来啦?好晚喔。”
直到赫尔曼从西班牙回来的那一个星期,他第一次做了噩梦。
梦里都是平民百姓惨痛的叫喊声、都是他们血淋淋的面容、都是他们不屈的面容,硝烟味与血腥味都让赫尔曼以为又回到那天,以为自己仍然身处西班牙,在这一刻,又或者说从他加入了航空爱好者协会的时候,他已经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赫尔曼。”
他睁开眼的那一刹那,看见了趴在床边的谢清嘉满脸担忧地看着自己,少女握着他的手,与他十指缠绕着,问道:“你是做噩梦了吗?”
赫尔曼的手指落在谢清嘉柔软的脸颊上,他能闻到少女身上传来的橘子的味道,那股躁动的情绪因为她而平复下来,指腹摩挲着她的脸,神态眷恋又暧昧,“没有。”他听见了自己清晰的回答。
当他的父母因为战争离世的时候、当他学到了因为签订了屈辱的《凡尔赛条约》,德国被迫解散了空军并且销毁了所有军用飞机,机身被锯断,引擎被砸烂,当他加入了航空爱好者协会的时候,即使这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他也只能走下去了,或许在未来,在这条历史长河上,他或许就会死于下一场战争,或许会被认定是战犯,需要用一生的时间对此前的行为赎罪、坐牢。
他不后悔,他也不能后悔。
因为他是德国人,德国养育了他,没有放弃他,给了他一个新的希望。
穿着裙子一路跑下来的谢清嘉火急火燎地吃着早餐,她今天的衣着打扮极其书呆子,赫尔曼已经习惯了她这种踩点去学校的行为了,他背着她的包,看着她一边穿鞋子一边在碎碎念:“赫尔曼,我的脖子好像被蚊子咬了欸,但是不痒欸……”
谢清嘉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脖子到锁骨这个位置红红的,一开始以为被蚊子咬了,但是又不痒,没有起包,她又搞不明白这是什么东西,难道是皮肤过敏了?
“别挠了,越挠越红。”赫尔曼骑着单车送谢清嘉去红十字会,在前面听着她的碎碎念,知道是什么痕迹的男人阻止了她一直在挠皮肤的行为。
谢清嘉乖乖放下手,双手抱着赫尔曼的腰,贴在他的腰肢上说道:“赫尔曼,你知道最近有个展览吗?”
“我知道。”赫尔曼答道,他们德国党卫军的行为声势浩大的,整个巴黎都知道了,他自然也知道一清二楚,对于这个展览,他没有什么兴趣。
要说赫尔曼真的极其厌恶犹太人,也没有,最起码不像弗里德里希那样十分厌恶,但是要说喜欢也没有,他对于犹太人态度是可有可无。
谢清嘉看着赫尔曼平静的表情也没有说什么,她一开始以为赫尔曼像弗里德一样十分讨厌犹太人,但是金发青年好笑着挑了挑眉——
“莉莉,我对犹太人的态度是他们所创造的财富应该用于德意志。”比起□□烧犹太人的财产,赫尔曼更加希望犹太人的财富用于德意志,比如他们的空军,要知道,培养一名飞行员、造一个飞机、维护飞机、维护基地都需要花费不少钱。
谢清嘉眨了眨眼,想起曾经看过关于戈林的一些政策介绍,不得不说,赫尔曼针对犹太人财产这一套思想与戈林的思想吻合,这位空军总司令认为比起□□烧犹太人财产,他更喜欢是将犹太人财产化为己用。
她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吞了回去,因为赫尔曼的思想,除了在针对犹太人财产这一方面,在这个年代看起来都算是温和对待犹太人了,不讨厌,但是也不喜欢。
到了红十字会的驻点,赫尔曼摸了摸谢清嘉的头,她以为自己把哀愁藏得很好,但是和她一起长大的青年怎么会看不出来,“莉莉,去吧,好好考试。”他的手落在她柔软的脸颊上,指腹温热,看着少女眉眼间化不开的愁绪,又轻轻说道:“莉莉,不要怕惹事,一切都有我在。”
昨晚那件事让赫尔曼想过要不要说服谢慷仁夫妇搬回德国,比如哥延根这个地方就不错,不是慕尼黑,也不是柏林,局势自然没有那么紧张,他不想让谢清嘉活在惶惶不安中,不安、害怕、恐惧等负面情绪迟早会压垮谢清嘉。
谢清嘉愣了一下,笑着和赫尔曼告别走进了红十字会,那天巴黎的阳光明媚,少女的笑容灿烂,那些抹不开的愁绪似乎一扫而空,“赫尔曼,等一下要记得来接我喔。”她抱了抱青年,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情绪也慢慢放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