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拉德的一只手紧紧握着一个东西,一言不发地朝着原路返回。他步行的速度不算快,甚至说得上是信步。
回家的路十分漫长,走了不知道多久,前面才终于看见一点屋顶的尖,然后是屋顶的整个侧面。
他站在曾经的家门口,这次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踹断了挡路的木板。
木板很脆,咔嚓一声就裂成了大小不一的碎块,更小的碎片四处迸溅。
走进屋内,里面和他想的差不多,到处都有厚厚的灰尘。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一张朽烂的木板床,床上的被子又湿又硬。
一股浓重的霉味混杂着空气中漂浮的小颗粒涌入鼻腔。杰拉德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有目的地走到堆积着无数废品的角落。
他干净利落地一脚踢散面前的废品堆,无数生锈或发黑的废物就丁零当啷地顺势向地面散落开来。
捡起一块碎掉的瓷片,走到屋子里最空旷的地方,然后轻轻地将手中包了一路的事物——一节用破碎布料包裹着的干枯断指,放在地上。
瓷片嵌入掌心割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源源不断的血液立即争先恐后地从口子里冒出,滴答滴答砸落在地。
杰拉德蹲下身,手指就着地上的鲜血划拉,一笔一画,全都不假思索地落在地面上。
很快,一个繁复的法阵在眼前完成。
法阵上已经干涸的血液渐渐散发出微弱的荧光,如同漂浮的萤火虫纷纷从地上的图案钻出来,在空中聚拢成一团红色。
他站起身,再次走到角落,目光扫过一地的废品,随后捡起地上足有一臂长的生锈的铁管。
手上的伤口才刚凝固一点,此时又被他猛地撕开,掌心瞬间再次血流如注,顷刻间就将铁棍染红。
漂浮在半空中的红色颗粒像是在等他跟上似的,有意识地朝着门外飞去。
杰拉德沉默地紧跟在后面,血液顺着铁管的末端流了一路,直到没入泥沙后再也看不见任何痕迹。
漆黑树林中,眼前浮动的红色物质是唯一的光源。它们在空中散而又聚,聚而又散,但全都心照不宣地朝着一个方向前进。
未经涉足的小路野草疯长,荆棘密密麻麻地扎在杰拉德的裤子上,像针尖似的一片片地刺进他的小腿。
但尽管如此,也依旧没有让他的表情发生丝毫变化,宛若一头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失去理智的猛兽。
又过了不知多久,红色物质停了,前面不远的地方有莹莹天光照射下来,足以让双眼看清面前的景象。
只见两头巨大的翠绿色蜥蜴怪物趴在巨石上,体表的鳞片油光滑亮,两只突出来的大眼转来转去,最后,两道视线齐齐锁定面前的擅闯者。
离杰拉德最近的一只蜥蜴怪物正紧紧盯着他看,白花花的唾沫黏腻地从微张的嘴巴里垂落,打湿了它身下的石头。
杰拉德不为所动地收紧指骨,他的眼睛像是早已干涸的潭水,白茫茫的雾遮掩住水面上枯萎的浮萍,透露出沉沉死气。
手里的铁管在空中轻微甩了甩,随着他的动作,空中的红色物质立即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附到铁管上,不一会儿就在铁管表面形成数道红色的驱魔纹,并散发着灼热的红光。
外面的天色正在逐渐变亮,杰拉德的身形刹那间被一道从天而降的巨大黑影笼罩,很快就暗了下去。
—
“老、老师……我们,为什么、么要来这里啊?”纳尔森局促地抓着自己的背包肩带,不安地四下打量着周围的树。
史蒂夫手里掐着一只点燃的树枝,缭绕的青烟有意识地升上空中,指引他们前进的方向。
“当然是完成任务,不然我大老远来这里干什么,吃饱了撑的吗?”
纳尔森不解地问:“老师,那、那我们现在要跟……跟踪杰、杰拉德吗?”
在马车上的时候,他就看到自己老师故意将记号烟雾吹到杰拉德身上。虽然他一头雾水,不明白老师为什么这么做,但到底没有直接开口问。
“问那么多干什么,专心走你的路。”史蒂夫有些心虚,随口打发道,“还有,回去赶紧改掉你口吃的毛病,别和你说个话都这么费劲。”
“哦、哦。”纳尔森只好暂时闭嘴。
两人顺着记号烟雾的指引走了好半天才终于看到一座破败的房子,史蒂夫刚在门外驻足,就闻到里面传来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不由眉头一皱,快步走了进去。
纳尔森不明所以,但也跟了上去。
两人一进屋,那股血腥气就变得更加浓郁,满屋子的灰尘和霉味都盖不住。
纳尔森看到地上的红色图案,连忙小跑着凑上去看,瞬间新奇得连口吃都缓解了不少:“老师你快看!这个法阵好奇怪,怪啊,像是追踪法阵,又、又好像是附魔法阵?”
史蒂夫弯腰摸了摸法阵的痕迹,放在鼻尖嗅了嗅:“叠加法阵,还是用人血画的。”
“啊?!”纳尔森惊讶道:“可、可是,那不是非,常常消耗生命力的法阵吗?”
“废话。”史蒂夫随手擦了擦裤子,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没找到有用的线索,突然想起什么,“对了,那个谁是不是说过,他回来是为了……”
“看、看望母亲!”纳尔森抢答道,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奇怪道:“可是,这里好像很久,久都没有住过人了。”
“你说的没错。”史蒂夫注意到法阵中心还放着一小包事物,眯着眼打量道,“所以你联想到了什么?”
纳尔森也注意到了那包东西,试探道:“记号烟雾是、是不是放坏了?”
“……”
史蒂夫强行忍住了臭骂自己大弟子一顿的冲动,千言万语最后变成一句叹息:“纳尔森,你出去就说……”
他捋着下巴思索几秒,重重拍了拍纳尔森的肩膀,朗声笑道:“布莱恩!你就说布莱恩是你的老师,但你可千万别说是我教的!”
“啊?这、这会不会不太好,好啊?”纳尔森按着自己隐隐作痛的肩膀。
“有什么不好的?”史蒂夫瞪眼道,“他平时压榨我那么多次,我坑他几次还不行了吗?”
纳尔森还没回过味来,就被史蒂夫及时打断了:“行了行了,现在是工作时间,少聊这些工作以外的东西。”
“明明是老师……”
“咳咳!纳尔森,你过来看看那是什么。”
纳尔森只好暂时将这些题外话抛之脑后,认真观察法阵中央的事物,回答:“老、老师,那个好像是手手指……还是、是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