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两人去了一家酒楼。楼上各种雅间客房都满了,文落诗干脆拉着长晓在大堂里坐下。酒楼里闹哄哄,各桌交谈声不断,尤其是中间那一排长桌。
长桌是很多张细长的桌子拼在一起,从酒楼门口一直沿至柜台处,两边分别设有小木凳。而坐在长桌上的,往往有三种人:互相认识的人往往喜欢坐在长桌的同一端,挨在一起,方便交头接耳;或者,另一种互相认识的人,则是分别坐在长桌的两侧,一抬头就能看到对方,边吃边聊;再或者是那种一个人来的,找个没人的位置坐下,自己默默吃饭。
文落诗和长晓都不太想坐到长桌那边去,总觉得当着别人的面聊天有些放不开。而且,他们两个都长得太好看了,虽然文落诗不喜欢把这事拿到明面上去说,但这是个明摆着的事实,以至于别人很容易注意到他们,然后盯着他们看。
他们都不喜欢被人盯着看,哪怕是欣赏美色。索性,两人选了个角落里单独的小桌子,这样聊什么也没人听到,也很少有人会东张西望看向这边。
谁都不饿,但是不能白占着位置,于是店小二来问要点什么时,文落诗见长晓没反应,就给自己点了壶豆浆。
等豆浆来时,文落诗托着腮帮子,仔细打量着坐在对面的长晓,看他一身冷清坐在那里,一言不发,骨节分明的手举起茶杯,送至唇边自斟自饮。那只手也是雪白的,哪怕在夏日最热时,依旧流露着雪天之中的冷意。
文落诗体寒,再加上她经常一坐就是一整天,不起来活动,导致她动不动就手脚冰凉。但此刻她忽然在想,会不会长晓的手也是常年冰冷,毕竟那双手看上去白得不像话,似乎冷冰冰的。
再往上看,长晓的眼眸很漂亮,漆黑而深邃,像极了在泼墨森林中看到的星空。下颌线也漂亮,像他院子里池边的假山石,没那么嶙峋,却有种天然勾勒出的美感。
而且,大概是因为这些年陪她在各种市井巷陌里到处乱窜的原因,长晓很少着那种过于雍容艳丽的衣袍,哪怕很明显用料上乘,也不会显得张扬。但很奇怪,明明他衣袖上只绣着简单的银纹,偶尔拇指上戴个玉扳指,整个人轻袍缓带、独立于世,却有种极大的距离感,让人直觉不可高攀,一身冷气。
可能这就是独属于他的那种清冷华贵的气质,藏也藏不住,遮也遮不住。
看起来有点疏离,甚至有些凉薄。
单说外表,他的这副样子确实符合话本里的描述,清冷出尘、不可侵犯,让小姑娘看了就迷糊,心跳漏个好几拍。可他却偏偏不是话本里那种典型的性格。但凡了解他,就知道沉默寡言、冷漠绝然、高高在上这些词跟他不沾边。相反,每次他开口说话时都有足够的亲切感,谦和有礼,让人不由得放松和信任。
总之,文落诗心想,这个人,怎么看也不像是刚刚胡乱欺负她的那个。刚刚那个人动不动就把她抱进怀里不放开,和她离得极近,出言挑逗她,任由身上那股雪气往她身上散。哦对,还胡乱揉她头发。
她心里正纳闷着,店小二把一壶豆浆端上来,还摆了两个杯子。
“看什么?”长晓淡淡抬眸,对上文落诗的眼神。
他的声音很好听,从第一次见面时文落诗就发现了。像是空谷中染了冰雪气息的风,回荡在挂了雪的松枝上。
“看你。”文落诗也毫不避讳,实话实说。
她对别人的各种情绪情感都敏感至极,这也是她选择写话本的底气所在,可偏偏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她一头雾水,根本意识不到很多细节背后的含义,也从来不会多想。所以此时,她不管长晓听到这话是什么反应,也完全没意识到这话实则于无形之中勾人至极。她只是自然地拿起豆浆壶,倒了两杯,然后顺手给长晓面前推去一杯。
“看我做什么?”长晓被她这话弄得心头发痒,不禁问道。
“不做什么,就看着,”文落诗喝了口热豆浆,“顺便思考你刚刚干的坏事。”
长晓闻言笑了。
他刚想说什么,忽然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进入酒楼。
文落诗的修为也高,她也意识到了那股气息,瞬间不说话,仔细打量着不远处的长桌。
司夜来了,只见她自己安安静静找了个长桌上没人的位置坐下,然后点菜。
“估计是逛累了,来找点吃的。”文落诗对长晓道。她倒是不担心司夜发现她在这里,看到了也无所谓。
长晓点头,他也是这么猜的。
既然司夜是自己一个人出来散心,那便不打扰她。文落诗和长晓都没想着起身上前和她打招呼,很有默契。他们又聊了会闲天,偶尔瞥眼不远处独自一人闷头吃饭的司夜。
然而,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顺利。
准确地说,从接下来的某一刻,事情的发展完全超乎了想象。
只见一个面貌清秀、却带着一丝高傲之气的男子走入酒楼。他看上去只是顺路过来吃口饭,可当他注意到司夜的那一刻,整个人明显一愣,眼神中飘过惊讶之意,哪怕他极力掩藏。
司夜起初没注意到他,闷头吃自己的面条,脸色淡淡,像是没什么情绪。结果,谁也没想到的是,这个男子,径直坐到了司夜的对面。
似乎是直觉驱使,司夜抬起头。两个人视线对上,连周围的空气都停滞了一瞬。而这对视仿佛只是电光石火,司夜立刻低下头继续吃饭,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对面是空的没坐人。
角落里的长晓给文落诗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好像在问,这是谁?
文落诗都看呆了,抽着嘴角给长晓传音道:“你往最离谱的方向猜,觉得这有可能是谁?”
长晓看着眼前的场景,思考了片刻,忽惊道:“朱明承?”
文落诗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