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能欣赏太久,巨大的轰鸣声震得每个人的耳膜都隐隐作痛,虽然沙子上的脚感相当差,他们成功躲掉了第一波强劲的冲击力。
可是脆弱的沙子没躲过,沙丘正在坍塌。
在风和重力的双重加持下,汽油轻盈地从四面八方滑下沙丘表面,吞吃掉沿途的一切绿意,带着张牙舞爪的火舌继续逼近。
撤退的方向顺着狂风,后背滚烫的气浪卷来了刺鼻的烟雾,夹杂着熔化金属的焦味。高速气流里的沙尘演变成无数把尖锐的小刀子,不仅割得眼睛难以睁开,还让人无法呼吸。
不呛进更多尘粒,伊洛丝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恢复转速的思维不由地开始担心侠客看到火光会不会返回?
她捏了一下库洛洛的手。
他也已从突发的危机中回神,松了手,具现出和此时的天空共色的书,在窄小的视野里搜寻出几人的位置,放开嗓子在赤色的沙尘里吼了一声,“靠近我!咳……”
待他们之间的距离差不多了,库洛洛也找出了那一页。透明的含氧气泡沿着他的身体散开,缓缓覆盖所有人,隔绝了空气中狂舞的颗粒物。
这就是最初被伊洛丝看中的变化系念能力。库洛洛原本就打算用它应付可能的风沙。同理,它也能解决水下供氧问题,是她潜入深海的基础。
伊洛丝深深吸了一口气,肺部的剧痛缓好了不少。重获呼吸后,众人的速度快了起来,马不停蹄地逃离了烈焰地狱,直到看见水边的驻扎点,才终于放松下来。
车灯投在水面上,白得如同一层静谧洁净的薄霜。
侠客在车里避过了小型沙尘暴。天色已经暗了。远处不落的红很有存在感。还好,沙漠足够荒凉无边,焦糊味飘到此处,已经淡化到人们的接受范围内。
伊洛丝整个人都灰扑扑的,没扎的头发乱糟糟,眼眶不知是不是被风吹红了,看到他的时候,眼睛里又多了点明闪闪的光。
然后她嘴角一耷,无尾熊一样扑了过来,好像是在外面受了很大很大的委屈,一被他看到,就找到了倾诉的发泄口,眼泪就要兜不住了。
侠客一下就理解了“心要化了”这种抽象话是什么意思。
周围刚经历一个寒冬的寥落植物,此时仿佛变成了五彩斑斓的拐杖糖。下午的所有不愉快都被风吹走,远远的,看不见了。
他稳稳接住跳上来的人,抱了个满怀,她的脸倚贴在他颈窝里喘气。刚结束运动的心脏跳个不停,和他的心跳贴在一起,慢慢趋于稳定。
侠客拿脸颊轻轻蹭了蹭她的头发,“你好厉害呀。”
天知道伊洛丝看到平平安安、干干净净的车子,物资,心里有多高兴。不仅是劫后余生,甚至涌出了一种失而复得感。
她怎么会怀疑侠客不好好守着东西呢?
只不过……
“呜呜……”她搂着他的脖子开始抽抽搭搭,不知为何更委屈了,“是…是库洛洛……呜呜呜……不是…是我……”
侠客掀睫,看向站在原地的人。
被点名的救世主好像一点都不觉得荣幸。别提荣幸了。深黑的眼瞳里不知倒映着波光还是车灯,是唯一动态的东西,藏着几个字难以传达的汹涌,和他背后挥之不去的火光遥相呼应。
“库洛洛是很好的。”侠客轻声说。
他一手托好她,腾出另一只去抚她的头发,带她转了身,往车里走,“可是你也很棒呀。”
“我也很棒。”已经将东西堆放好的芬克斯甩了甩胳膊,“我救回来这么多。”
飞坦白了他一眼,“你怎么好意思?”
“你那点儿就好意思?”
“走吧。”无休止的拌嘴声中,玛琪看向可能下一秒就要爆炸的人,“我们清点下。”
库洛洛倏忽低了头,带着满腹委屈看她,小声问,“她怎么可以这样?!”
“……”玛琪感觉相当头大。出于对他的了解,她推测,到现在他也没明白那两个人在恋爱。
库洛洛没明白的事有很多,但也算明白。
他不能好好谈个恋爱,难道侠客可以吗?
弦月高悬。
众人在岩石的庇佑下搭好帐篷,点燃篝火,简单地分享了晚餐。焰火噼啪,寒意散尽。起伏的光芒在每个人脸上舞蹈,甚至带来一种奇异的,让人困倦的亲切感。
好在前车空间更大,后排座椅也可以放倒,挤一挤坐得下,只是需要舍弃部分物资。讨论好这个,他们开始商量怎么睡。
不远处,池水因风泛起层层涟漪,如同某种古老生物褶皱的皮肤。粼粼波光,像微微闭合的鳞片,像缓缓睁开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