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是压根没听。
“我们在说,上次的周测成绩发下来了。”闻悦毫不介怀,笑眯眯地大声重复了一遍,“遥遥你英语差一分就满分了呢,语文作文又被老师拿去做年级示范,总分好像进了前十五?跟韩鑫差不多。”
“符遥排年级十三,跟我同分。”韩鑫说着,脸上的表情和缓了一些,“你们这边考试难度大吗?”
“不知道。”符遥想了想,“还没考过呢。”
她叫了谢一舟两声,问道:“同桌,我们下次考试是什么时候?”
谢一舟头也不回,慢吞吞说:“哦,这边很简单,一次期中考,一次期末考,自己算算就知道了。”
“……”
韩鑫沉默两秒,眼里流露出几分同情,“其实,我一早就想说,现在班主任换掉了,学校方面也做出了检讨批评……符遥,你要不要考虑转回来?”
继续待在这种小地方,只会耽误她的学业前途。
包括坐副驾的这个男生,虽然不知道他和符遥是什么关系……但明眼人都会劝符遥,知道什么才是对她好。
闻悦没吭声,她心底也在纠结。
她是最了解符遥变化的人,长期游离于集体之外,冷漠就像她的保护色,只有亲近的人能看到她卸下防备的一面。
她看到了符遥和谢一舟在一起的样子,那种即便在高中书山学海的重压之下,依然无法磨灭的开心。
“一中很差吗?”谢一舟忽然开口,他稍微伸展了下腿,懒洋洋换了个姿势,睁眼说瞎话,“你们不知道而已,一中还出过省状元呢。”
“真的假的?”司机听着他们的对话,没忍住插嘴道:“我虽然不是本地人,来这边跑十年车了,从来没听说过这事。”
“哦。”谢一舟被拆穿了也毫无局促,十分坦然地回答:“您都没听说过,那保守估计得十年往上了。”
韩鑫:“……”
闻悦:“……”
“要近一点的也有。”谢一舟笑了一声,微微弯起唇角,在后视镜里瞥一眼符遥,“说不定您车上就坐着一位呢,咱们一中,未来的省状元。”
“……”符遥不期然地跟他对上目光,猛然一怔。
心脏在胸膛里有力地搏动,一下比一下剧烈。
谢一舟却没想这么多,他是觉得这女孩太单纯,看着生人勿近,其实心软敏感得很。
在省实高那种地方,名气听着响,管学生管得跟个监狱牢笼似的,待得未必舒服。
一中师资力量是差了点,鸡头不一定比不过凤尾么。加上班主任老曾和沈老师人确实都挺好,守着这个实高转来的独苗苗,捧在手心都怕摔咯。
越靠近海边,城市喧嚣就被抛得越远,连灯光都罕见。
出租车往路边一靠,司机按了按喇叭,对她们说:“前边穿过沙地就到了,我就把你们放这了。”
谢一舟在前边带路,几人穿过一片红树林滩涂。
海风咸腥,带着湿润的水汽。远处一家热闹的烧烤店,灯火通明,露天席地而坐,客人桌桌爆满。
“让让诶!小心烫!”
服务员从后厨探出身子,手脚麻利地避过一连串的塑料凳,把盛着烧烤串串的不锈钢碟子甩到桌面,“得了,咱桌的菜上齐了哈。”
谢一舟走过去时,张炎正用指甲在纸上划掉菜品,“客满了啊,坐不下了,要不改天吧……诶舟哥!你终于来了啊!来来来,给你留着里头好位子呢,你们一共几个人啊?”
谢一舟头往后边一偏,“四位。”
“四位?舟哥,我可没见你带女生来过啊……”张炎抬头张望一会儿,注意到符遥,眼睛明显一亮,热情招呼道:“哦,原来是女神你啊!我说呢!”
张炎是个人精,看清后头还跟着两个电灯泡,一男一女,看着都眼生,明显不是他们这地方的,顿时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感情是见家属啊。
“哦什么哦,给人带路。”谢一舟轻轻踹了张炎坐的凳子一脚。
符遥也跟“辣条哥”张炎打了个招呼。
小城市也有小的好玩,只逛了两天,就让她有种去哪都能遇上熟人的感觉。
张炎招呼着让符遥她们到外头桌子先坐下,很是狗腿地凑过来,低声道:“怎么样舟哥,今晚露两手?你那把旧吉他还放在我这儿呢,我保养得可金贵,别人碰都不让碰的。”
海风、吉他配小酒,虽然他技术跟谢一舟比这能算个渣渣,但靠这一套泡妞,也是无往不胜。
“再说吧。”谢一舟在屋里转了一圈,从冰柜里拎出半打啤酒,两瓶苹果醋,似是漫不经心道:“我今儿在咖啡店的时候,碰到王晃了。”
张炎翻找菜单的手顿住,挠了挠头皮,“哦,晃子他现在……怎么样?之前听说,他打架用刀给人开了个口子,又进去了。”
他们仨都是同学,当年是附小三霸。
后来谢一舟不知怎的弃暗投明,到初中学习突飞猛进,保送进了一中理重班。张炎自个儿继续混日子,反正守着他家里这个烧烤摊,怎么都饿不死。
唯独王晃,他这人小时候就爱占便宜,大了也还是做投机的事。
给走私船蹲点,帮人偷带□□,这种法律边缘的事没少做,挨抓过几轮,年龄不够,最后都给放了。
“舟哥,人各有命,我也劝过晃子几回,没用的,他听不进去。”张炎叹了口气,“晃子跟你当年还不一样……他是一条路走到黑,不打算回头了。”
“嗯。”谢一舟的语气极淡,摸不出底下情绪,“我知道。”
只是猛一看见王晃,他总有抑制不住的后怕。
没有人知道,就差一点点,最近的时候,他离这条路其实也只有一步之遥。
符遥说“金盆洗手”,可她有没有想过,人到底为什么会幡然醒悟?
电影里那个杀手欠下的债、造的孽,终究也得用一辈子来还。
他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