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音一顿,似乎是咽下了一个名字,然后抬头看了一眼远方,目光里涌出一丝落寞,但又很快隐去:“原先是给我女儿的,不是在寨子里做的。”
关雁门举着匕首左看右看,把它当刀用,在空地上像模像样地挥了几下:“好漂亮的匕首,庄姨的手艺真好!以后我的刀也要庄姨帮我做!”
“行啊。”庄净秋看着关雁门,露出一个很温柔的笑容,“当年我做好这匕首之后,想着要给我的女儿,还特地向山神求了福印。等我们雁门长大了,庄姨给你做一把顶好的刀,也帮你向山神求一个福印,保佑我们雁门遇到什么都能逢凶化吉,平安顺遂。”
现在关雁门背着庄净秋做的刀,把匕首递给章云烽时,想起庄姨说的“逢凶化吉,平安顺遂”,祈祷庄姨求的那个福印真的能有用,真的能帮他们逢凶化吉。
太阳晒得她眼睛发疼,关雁门焦躁地抹去额头上的汗珠,心道自己来的时候怎么没发现这路这么长。
正想着,关雁门目光一凝,两个骑着马的黑影正从沙山的另一头缓缓绕过来,关雁门眯眼看了一眼,不确定这两人究竟是哪方势力,打算稳妥起见,不要引起他们的注意。
不料那两人远远地看到了关雁门,他们短暂地靠拢了一下,似乎交流了什么,而后朝关雁门飞驰过来。
关雁门眉心一跳,一扯马缰,惊险地躲过一支差点射中马脖子的箭,那两人已经快到近前,关雁门一甩马鞭,喝了一声“驾”,连人带马如风一般地蹿了出去。
那两个牙北人似乎是看她孤身一个,觉得收拾一下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也不往纪凉城去了,跟在关雁门身后,穷追不舍。
弓箭破风声不断,关雁门将刀拔出,回头斩断几支飞箭,又将身一矮,躲过另外几支。
凌乱箭雨中,她一人一骑,刀锋雪亮,晃得人眼花缭乱,不过片刻,就将所有的剑全部踏在马蹄下。
他们的箭似乎是消耗完了,两人喊了一句什么,提着弯刀冲了上来,关雁门眸光一冷,调转马头,正面横刀,迎上了两个杀红了眼的牙北人。
火花四溅,三把武器一触即分,一次交锋,关雁门心中差不多对两个牙北人的实力有了预估。
这两个牙北士兵平时应该是负责传信,不常上阵杀敌,所以武力上并没有多大造诣。
关雁门于是不再试探,先以刀抗住了两人再次刺来的几刀,而后将身一旋,左手中马鞭一甩,把左边那个牙北人的脸抽得皮开肉绽,右手则把刀一扬,势如破竹,直斩右边敌人胯.下马首!
血花四溅,关雁门右手一刀未绝,左手鞭子已经被收回腰间。
她飞身暴起,足尖在马背上一踏,身子在空中划出一个韧性惊人的弧度,左手顺势接过右手上去势犹在、尚在淌血的长刀,一脚踢上正捂脸哀叫的牙北士兵肩膀,将他踹飞出去的同时,一刀送出,直接割断了他的脖颈。
而此时,右边牙北士兵的马才倒向地面,这士兵刚骂骂咧咧的爬起,就被自己兄弟的热血泼了一身,他只呆了一瞬,就觉得自己喉间一凉——关雁门的第三刀已至,干脆利落,一击毙命。
那个牙北士兵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关雁门眼中的森然杀意,和她脸上那条一直延伸到眼尾,此刻已经被飞溅血线盖住的长疤。
关雁门将脸上的血一抹,一刀砍翻了牙北人还活着的另一匹马,防止这马认路,去给正向纪凉城走的牙北军队报信。
她将刀收回刀鞘,心道还好不是章云烽在这里,又顺手将两个牙北人头上戴的帽盔卸了下来,当作自己和章云烽确实见到了牙北人的证明。
而后她不再耽搁,翻身上马,一夹马腹,再次朝檀口城奔去。
另一边,章云烽也正朝纪凉城飞驰,他的心脏狂跳着,如同时光倒流场景再现,他想起一个月前,他接到侯府被抄的消息,匆忙从京郊赶回去的那一天。
他那次什么都没能救下,从小伺候他的吉祥没了,他回府后一直照顾他的老仆没了,非要摁着他学剑法轻功的武师傅也没了。他甚至不知道镇北侯府现在是什么样子,不知道自己父兄长辈们留下的字画藏书还在不在。
他浑浑噩噩的,被命运推着走到悬崖边,以为摔下去就是粉身碎骨,以为自己彻底完蛋了。
但命运眷顾,他遇到了关雁门。
这个浑身都发着光的刀客,带着他一刀破开迷雾,在那个雨夜里躲过噩梦般的追兵,然后告诉他——
章云烽,悬崖下面还有路。
章云烽,总有那么一天的,你也会很厉害。
他脑中仍回想着关雁门离开时,回望自己的那一眼,她目光中没有害怕,没有怀疑,只有放手一搏,她对他说:“活着,我相信你。”
章云烽咬着牙,目光紧紧盯着地平线的尽头,胸腔中涌起一股滚烫情绪,他想,他上次什么都没能救下,但这次一定可以。
因为关雁门相信他。
如同一把大火轰然腾起,一瞬间点燃了他的四肢百骸,他突然理解了自己为什么每次呆在关雁门身边,都会莫名的很高兴,为什么每次提到关雁门要离开,自己都会很低落。
她那么耀眼,像太阳一样,仅仅是靠近她,就会让人觉得温暖。
所以即使刺眼,即使遥不可及,他也想一直看着她。
这条马道似乎没有尽头,章云烽一刻也不敢慢下来,他再次转过一座沙山,忽然听到脸侧传来尖锐的破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