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头看着那台车,闻仲宇正冲她招手。她转头笑了笑,又继续往前走,这时后面传来鸣喇叭的声音,钟宣晴的心漏跳了一拍,她回头一看,一台车挤在闻仲宇的车后面,正准备要向停车场出口的方向出去。
“我地有咩事都系出去再倾啦。”她犹豫了几秒,走到车窗边说道,“唔好阻住人地。”
“都好,今晚我来接你啦。”他说着,发动了汽车。
她立刻转过头去,松了一口气。后面的车子随之开过来,一个齐腰卷发的女生笑着摇下车窗:
“你好!请问你系咪就系个位社工啊?”
钟宣晴看着她,心里有些困惑,那女生自我介绍道:“我系警队PNC噶!你可以叫我Dahlia!”
钟宣晴一下子恍然大悟。今天在向明哲的案件一次庭审完毕后,突然有一个自称是莫氏法律顾问的男人跑到正义女神像边挟持了莫聪。他声称莫聪不仅在出狱之后不思悔改,还害得其他与他有经济往来的公司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或有或无地牵涉入非法勾当之中,其中的涉案金额根本不是一般人能想象。
更可恶的是,他也因为一次在莫氏打官司的过程中,丢掉了饭碗——上次汇成和恒业因为地盘工人的事情而引起经济纠纷,甚至对簿公堂,这时候莫氏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转了一笔资金给他,结果警方查到那笔钱正是之前的一笔拖欠工程款。
他知道是有人故意设计害他,但自己也不愿意再在那个乌烟瘴气的环境里做下去,所以辞了职,现在在一家广告公司做法务。
但这次钟宣晴的任务是去帮他兄妹俩,她看过,他的妹妹尚在读书。但是其实这个人的经济条件还可以养活得了两兄妹,之前的社工记录也显示他们有精神上的问题或是别的困难,那个人为什么要自揭疮疤呢?
乐凰歌见钟宣晴不说话,又说道:
“希望你可以帮到佢,唔港啦,我地走啦!”
一辆叮叮车在她面前开过,旺角的人流都是急匆匆的。她转过街角,来到一家冰室。这里面人并不是很多,一个女生在里面端出一杯柠檬水,她看了看,确实这便是那个挟持人阿石的妹妹。
“你好,请问系咪曲小姐?我系新来嘅社工,你可以叫我Daisy。”
如此这般一番后,钟宣晴正准备将今天的资料拿回去整理一下,没想到一出门就看见了那辆车。
“Sorry啊,Hugo。我仲有嘢做,你先翻去啦。”钟宣晴正要拦车,手被拉住了。
闻仲宇抬起头看向她,眼睛里映出街角的路灯,如同一条被捡到的流浪狗看着新主人:
“我唔会佐你好多时间,就十分钟啦,好唔好?”
她听见车里的手机响了一下,提醒道:
“你都系接完电话再港啦。”
他的神情像忽然明白过来似的,立刻拿出手机挂掉,同时按了按车里的音响,隐约传出是她最喜欢的那支乐队的歌。
“冇关系噶,Daisy。同埋你系一起嘅时间先最重要,我宜家咩电话都唔接。”闻仲宇说着,拿起一只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对戒指。
一路上钟宣晴没怎么说话,车载电台不停地放着几首他们以前最爱听的歌,她回想起这段时间,才发觉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这么共处过了。但现在和闻仲宇共处总让她觉得有几分不舒服,他们就像缠在一起生长的树藤终于被人分开了似的,不知命运树的枝丫会不会又把他们带到一起。
车停住了。闻仲宇拉起钟宣晴的手,又一次打开了那个盒子。
“无论点都好,我发现我始终都系最爱你,离唔开你,我唔可以冇佐你噶!”他说着,自己先戴上了那一枚戒指,接着拉起钟宣晴的手,想给她戴下去,“Daisy——”
钟宣晴猛地一用力,那只手从闻仲宇的手心挣扎着退了回来。她长出一口气,刚才的一刻让她觉得毛骨悚然,就像一只刚折断了翅膀的鸟从网中逃了出来一样。
“呢D事情不如等返加拿大再港啦。”钟宣晴的睫毛随着眼皮下垂,如一片凋零的玫瑰,她看向闻仲宇,“点解你就系唔肯放低,我已经醒返啦,你都醒下啦,好冇?”
拿着戒指的手僵在原地,闻仲宇的神情看起来欲言又止,他低头将戒指放回盒子里,又调整了一下座位,电台换了一首歌,车座上静静的,只有刚开完的海棠花簌簌落下。
剃须刀的声音停住,他仔细擦干净了脸上的残渍,披着浴袍走了出来。
“Daisy?”他循着楼梯一路走上去,叫着钟宣晴的名字,但没回应,也许她没听到,他这么想着,来到房间门口敲了敲门。
门被打开,但里面的不是钟宣晴,而是菲佣Julia。
“发生咩事啊?”闻仲宇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他一下子跑到楼下,钟宣晴的鞋子已经消失不见,而她的房间也已经干干净净,敞开的衣柜空空如也,一切就好像没发生过一样,她根本没有来过,这个房间一直都只是空置,只是来了一个客人,而Julia刚刚只是帮忙收拾送客了而已。
“点解你唔拦住小姐?”他睁开眼,质问Julia。
“小姐话唔准话你知,佢到时会联系你噶。我真系拉都拉唔住佢。”Julia低着头回答道。原本站在衣柜前的闻仲宇回到房间,才看见桌面也被人动了。原本钟宣晴送给他的钢笔被打开,一枚戒指安安静静躺在里面,下面还压着一张信纸。
“如果你真系爱我,听日十点钟机场见。”
他反复看着那支钢笔,尝试用它写字,但发现里面的墨水有些凝固了,忍不住又拿起戒指紧紧捂在胸前,心跳开始变得剧烈,他只能起身踱步提神。
白纸上,“daisy”的刻痕反射着台灯,他摸着那几个字,不知不觉想起那个空落落的衣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