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在轨道上滑行,最终稳稳地在停机坪上降落,犹如迁徙的最后一只候鸟终于找到了心仪之地,开始铸造属于自己的巢穴。
一个穿着蓝白色条纹上衣的身影在航站楼出现,她的头发灵巧地盘成两条麻花辫子,头上戴着一顶贝雷帽,一双眼睛犹如黎明时花朵上的露珠,焕发着属于春日的生机。
她就是钟宣晴。
刚走出航站楼,一个人便迎上来,毕恭毕敬地问:
“系咪Daisy小姐呢?我系闻生派来接你噶。”
海鸥的叫唤声掠过车窗,轻轻摇上车窗,一个亮紫色背包在怀里显得特别吸睛,她微扬起嘴角,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
克兰因蓝的窗帘里透出暖黄色的灯光,落地窗边反复走出一个影子,显然正在等待着些什么。
“Daisy!”
“Hugo!”
那个背着背包的影子一出现在视线里,他的神经便为之一颤,心跳不觉突突快了起来。 原本冷冰冰的神情里漏出久违的欢欣,那是骄阳打破寒冰的瞬间。
另一边听到熟悉的频率,更是雀跃,钟宣晴抬起头,惊喜地回应着。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朝着对方跑去,仅仅是那一刻,灯光下照出一对艺术品般的人影,试图刻画永恒。
钟宣晴放下背包,桌面上早已摆好一桌子菜,焦糖鳗鱼搭配着新鲜的海苔肉松,桑葚和鱼子酱被暖色调灯光点上高光,简易又不失浪漫和温情,一看就知布置者花了大心思。
她小心翼翼从背包里取出一颗闪亮的星星,它头上的帽子俏皮地歪到一边,脸上的笑容灿烂又纯真,那是一只存钱罐。
“Hugo,你记得呢只存钱罐吗?”钟宣晴望着正在给她洗水果的闻仲宇,问道。
闻仲宇将手中的梨细细切开,剔去核,递了一块给钟宣晴。
“记得,我地话过要用佢装满全世界。”
这个存钱罐是他用第一笔工资买的。那时候的一切尚且很美好,父母恩爱,Daisy也刚刚收到大学的offer。他努力地工作,用自己的第一笔工资买下这只存钱罐,因为他一直记得圣诞节那天,她一眼在橱窗里看见它的时候,眼神是如何藏不住的明亮。
亮得宛如天上流星,可惜一闪而逝。
他绝不允许Daisy会有得不到的东西。每次那双眼睛里的期待和希求化为失望时,他都觉得世界一片灰暗。那种感觉是他吃不下安眠药时伴着他的漫漫长夜,如同海洋里乌贼释放的墨汁,贪婪地覆盖他的精神世界。
她拿起一颗葡萄放进他嘴里,一股清新的甜腻在嘴里泛滥,那温柔的手指轻轻摩挲他的脸,像春风唤醒树梢的新绿,他连忙去追寻。不觉间,两个人十指紧扣在一起。
当时的他们约定,要用这个存钱罐记录他们的旅行。每去一个地方,就将那个地方的每一种硬币都兑换一个回来,将它存入这颗星星里,让它和永恒的星河共同见证他们的幸福时刻,而第一站,就是特罗姆瑟。
温哥华也是可以观鲸的,他们也曾去见证过虎鲸跃出水面的一瞬。但特罗姆瑟与温哥华相比之下,多了几分浪漫,这里仿佛天生便是一幅可以任意渲染的油画,极夜未完,浅淡的粉色霞光犹如揉碎了的腮红膏,打落在海平面和远处连绵的雪山上。当夜幕降临,世界如神明的殿堂,不时跌落几缕圣光。鲸在其中正如避世的精灵,令人留恋。
他正沉浸在回忆里,不觉手中一阵刺痛,流出血来,钟宣晴发出一声惊叫,像迷路的小鹿。
“Julia,快D去摞药来!”她一边叫着一边抽出纸巾帮他按住伤口,“Hugo,系咪好痛啊?唔洗惊啊,唔会有事噶!”
闻仲宇的脑子里忽然闪过郑嘉慧的那枚钻石耳钉,那天的刺痛感也是如此,只是更鲜明了一些,他明白,这是要刻入骨髓的痛。想到这里,他心里充满了歉疚,不顾一切地将眼前的人抱紧。
“Daisy,无论发生咩你都唔会离开我嘅系咪?”他的语气近乎乞求,还带着无尽的悔恨。
钟宣晴看着他的伤口,从小Hugo就因为性格和家庭受过不少伤,为了保护她和别的孩子打架受伤,帮别人做兼职不熟练而自己落下的伤,都有。然而如今她已经长大了,不再需要他去为她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