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陪你去过好多地方……”
“你不是说好等我七老八十了我还是你的孩子吗……”
“我……我……咳咳……”江心炽的眼睛已经哭得又红又肿,她感觉自己快要喘不上气来了。她好像说了很多话,但又不清楚也不记得说出口的话都是些什么。
江春燕用温柔又宽厚的手掌一下一下抚摸着孙女儿的脑袋,不论江心炽说了什么,她都会给予对方回应。
“嗯,姥姥知道。”
陈晚和宁安陪在病房门口。
宁安当时没有直接找江心炽。他先联系上了陈晚,确认对方陪在了江心炽身边后,他才拨通电话给江心炽说了姥姥的情况。
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极正确的决定。两个人谁都没有见到过江心炽那么失控的模样。她在知道姥姥病重的消息时,像是被抽走了三魂六魄一样呆住了。等她恢复过来神智时,人已经跑到了大街上准备打车,任凭身边的陈晚怎么喊她拉她都不顶用。
那一路上江心炽都没有说话,陈晚小心翼翼地试图给对方递杯水让她喝一点儿,江心炽都半天没有反应。等出租车到了医院后,车子还没停稳,江心炽就已经拉开车门冲了出去。陈晚不得不向骂骂咧咧的司机道了好几声“抱歉”,付了车费后又赶忙追了过去。
等在医院门口的宁安见对方来了忙上前接她,但江心炽只是语气平平地问了一句“姥姥的病房在哪里”,得到答案后就没再理会宁安朝自己说的话,直接往江春燕那边跑了过去。
等到她终于见着了姥姥,路上那提线木偶一般呆滞麻木的态度瞬间就土崩瓦解。她好像被人从冰冷的河水里又重新捞了上来,想都没想就扑在了江春燕床前放声哭了出来。
江春燕做手术前的那几天,江心炽就一直守在对方跟前,任谁来劝也不肯离开。哪怕到了晚上要休息时,她也要坐在陪护椅上握住姥姥的手,方才能勉强入睡。
她的全部心神都被姥姥的病情给占据了,几乎抽不出一丁点精力来对外界的响动作出回应。
这期间宁安和陈晚每天都会轮流来医院照应这边,而孟蝶听说了这里的情况后,也特地请了几天假过来帮了一段时间的忙。
在江春燕进手术室那天,江心炽守在门外,几乎在心里把她能想得到的各路神仙都求了一遍。她向来不信这些东西,但在那一刻,她却无比虔诚地祈祷着,希望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希望这个人间真的有神仙。只要能让姥姥活着,哪怕让她立刻就去死也可以。
“如果姥姥死了,那我也不想活了。”
应该是在她小时候吧,她曾经给姥姥说过这么一句话。
那天她们镇上有老人去世了,白帆几乎挂满了整片村子,唢呐的凄清长鸣响彻了整条长街,哭声几乎将空气都要给填满了,白花花的灵钱满天飞舞着,像是下了一场茫茫的大雪。
江心炽莫名就想到了万一哪天姥姥也举办了葬礼该怎么办,她绝对没有办法面对最亲近的人死去的。
于是她没头没脑地说出了这句话。
江春燕狠狠拍了一下孙女儿的脑袋,教训道:“什么你要跟着我一起死!你可以为正义死,可以为梦想死,可以为救人死。但绝对不能头脑发热就去死了,死也要死得明白,知道没!”
江心炽龇牙咧嘴地捂住了自己的脑袋,忙应道“明白了明白了”。
宁安和陈晚似乎上前对她说了什么话,但江心炽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她随口敷衍着“嗯”了几声,依旧立在原地紧紧盯着手术室门上亮着红光的标示牌。
她身上似乎被披上了一件大衣,手上也被塞进去了一只暖水瓶,又不知道被谁硬拉着拖到了长椅上,强行按住肩膀坐了下去。
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反正对于江心炽来说,这漫长的八个小时等起来好像比她这辈子都要长。
但她又觉得太短。
手术室变成了装着薛定谔猫咪的盒子,她期待打开,又害怕打开。似乎只要那扇门一直不打开,那姥姥就会有一半的希望是活着的。
“手术进行地很成功。”主刀医生说道,“老太太真的很幸运,肿瘤虽然严重,好在没有恶化到大面积扩散的地步。接下来只要好好休息,就没有多大问题了。”
“好,我知道了,辛苦医生。”陈晚应道。
得知了这个好消息后,陈晚和宁安都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我去给江姥姥办接下来住院的手续,心心就麻烦你先照顾了,行吗?”陈晚朝宁安问道。
“好,辛苦你了。”宁安应道。
江心炽在等待手术的途中,不知不觉就靠在椅子上睡着了。她这一周精神极度紧绷,生物钟也完全颠倒了过来,混乱地简直不成样子。或许是物极必反的道理吧,等江春燕被推进手术室了,她又高强度地撑着在外面等了好几个小时,结果就这么筋疲力尽地累倒了。
陈晚和宁安也不敢把对方挪到病房里去休息。毕竟江心炽这几天的状态他们也见识过了,再加上她反复强调一定要陪在姥姥身边,因此两人给她盖好了被子,确认过对方不会着凉后,就由着她睡在手术室外了。
现在江春燕脱离了生命危险,宁安便能放心抱江心炽回房间里睡觉。结果他的手刚一碰到对方,就被烫得心中一惊。
宁安轻轻皱起眉头,将手掌覆到了对方额头上,不出意外,江心炽发烧了。
毕竟这一周兵荒马乱的,江心炽又是不好好睡觉又是不按时吃饭,每天又都处在压抑悲伤的情绪中,能坚持这么久不出问题已经很不容易了。
因此,江春燕那边儿好起来后,江心炽这里又病来如山倒了。宁安带对方去看了医生,受凉外加急性肠胃炎,还有细菌感染,体温一路飙升到了四十度。
之前江心炽也不是没有生过病,但她体质出奇地好,基本上病都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出两天就能好得七七八八。
可这次就不一样了。她一连烧上了三四天,体温反反复复地升降,看着已经要退下去了,结果不一会儿又烧到了三十八度往上。
宁安索性把暗市的工作全给推了,专心致志地待到了医院陪对方。陈晚也干脆请了一个星期的假,住在医院里帮忙看护着江家祖孙俩。
两人也没敢给江春燕说这事儿,毕竟对方刚做完手术,情绪上不能有太大的起伏。
好在江心炽到了第四天晚上体温终于稳定在了三十七度,之后又慢慢退了烧,陈晚和宁安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江心炽生病期间也迷迷糊糊地醒来过几次,每次都一定要问上一遍姥姥怎么样了。宁安便不厌其烦地给她解释了一遍又一遍江春燕平安无事,让对方放下心好好休息。
江心炽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这才能安下心接着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