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愁从小就很少见母亲笑过。
母亲的家庭是很普通的小康人家,没什么优越的地方。所以很多人都说,她能嫁给莫海刚就该知足了。
的确,若是只论生活的富足,莫家的确没有什么令人不满意的地方。
但华丽的大房子像是一座牢笼,冰冷,死寂,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在这种环境下生活,除非有着强大的心理素质和过硬的抗压能力,不然会很容易被逼疯的。
何况她的母亲盛夏是那样一个富有诗意的人,就连名字都会令人联想到夏日的骄阳。
可她只能整日整日地待在家里。
即便这样,莫海刚也不愿意放过她。他会寻找到每一个滥竽充数的借口,不断地指责她,羞辱她,打压她……和莫海刚这种人生活是很窒息的,他蛮横,专制,最爱挑拨是非和冷暴力。
终于,在一次餐桌上,面对无休无止的谩骂,盛夏开口了:“如果你真这么看不惯我,那我们还是离婚吧。”
莫海刚冷嘲热讽:“离婚?行啊,你把这些年吃我的,用我的,花的这些钱都还回来就离!”
盛夏沉默了一会儿,依旧坚定地说:“可以,我有手有脚,能出去工作还清钱。”
莫海刚忽然就暴怒起来,他把桌上的碗碟全都扫到了地上,朝盛夏吼道:“工作,得了吧,你能干个什么!除了当个保姆,你看哪个公司会要你!就算要离婚,也得是我提!敢让我丢面子,看老子不弄死你!”
后面是一堆令人听了就会令人犯恶心的污言秽语。
那时候莫愁年纪还很小,但一听到莫海刚大吼大叫,她就会条件反射地跑过去护在妈妈身前。
盛夏从来没在和莫海刚吵架时哭过,直到莫海刚发完脾气,摔门后不知道又去哪个情人家里过夜,盛夏才会卸下紧紧绷着的肩膀,将莫愁搂到怀里,轻轻地抽泣着。
而小莫愁这时就会安安静静地在妈妈怀抱里靠着,紧紧地抱住对方。等盛夏哭够了,她才会用小手轻轻捧住妈妈的脸,小声安慰说:“妈妈不哭了,我会保护妈妈的。”
盛夏听了这句话,总会忍住泪水,朝女儿露出一个笑容,温柔地回应道:“嗯,好,妈妈不哭。”
但盛夏的身体还是一天一天地消瘦了下去。
在莫愁七岁那年,盛夏因为病重,永远离开了她。
莫海刚假惺惺地为盛夏举办了一场葬礼,在媒体面前做足了面子,然后转头就把自己在外面一个温柔听话的情人接回了家。
又过两年,莫海刚就跟那个情人结了婚。
新的女主人叫林佳慧,跟她一起过来的,还有一个只比莫愁小了一岁的男孩儿。
莫愁对林佳慧没有什么讨厌的。对方在外总会做足面子,扮演着一个温柔和气的女主人形象。在家也基本都事事顺着莫愁来了,两人之间算是相安无事。
毕竟莫愁厌恶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莫海刚。她对林佳慧甚至有一点同情,因为对方和莫海刚结婚不久后,就发现了他暴露出来的真面目。因此,这位本以为自己赢得了胜利的女主人,很快就步入了盛夏的后尘。她不仅要忍受莫海刚对她精神上的折磨,还要时时提防对方在外数不清的情人。很快,林佳慧就一天天地憔悴了下去。
这真是莫名其妙而又稀烂的生活。
莫愁想。
周围人都对她说,你是莫家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只要乖乖守好自己的本分,以后你的好处是少不了的。
莫海刚对她说,你是爸爸唯一的女儿,和那些女人不一样,爸爸肯定是爱你的,以后一定不会亏待了你。
哦,莫愁想,或许吧,因为她是女儿,不是妻子,所以她是安全的。
但那又怎么样呢?难道她待着的地方就不是一个笼子吗?
或许他们的话是对的,莫愁想,但听起来真的好恶心啊。
在莫愁十五岁那年,她第一次见到了江心炽。
很有意思,那一天真的很有意思,她这么多年人生头一次在莫海刚脸上看到了那么丰富多彩的表情。
江心炽在会场上哇哇大哭,声音大得甚至不需要宴会上的人凑近都能清楚地听到她在说什么。
“你和我妈妈在一起那么多年了,我竟然是私生子吗?我不信,我不信,这一定是假的!你明明和我妈妈领过结婚证!呜呜呜,阿姨叔叔,你们帮我报警吧,我要让警察过来查,爸爸,你不会是犯了重婚罪吧?”
莫愁听得直想笑。她安静地站在一旁,欣赏着莫海刚被吓得焦头烂额的样子,尽量控制住自己不要笑得太显眼。
嗯,警察最后还真被叫过来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帮忙打的电话。反正莫海刚这次是里子面子都丢尽了,媒体的闪光灯咔嚓咔嚓地响个没停,她不用看都知道那些记者脸上会露出多么兴奋的表情。
反正那天回去后,莫海刚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把江心炽骂了整整一个月。不过莫愁看他基本上就光是骂,根本不敢有其它的动作。毕竟媒体最近可是关注他得很,他可不敢让记者们再逮住自己什么把柄。
至于什么时候莫海刚没再骂了,应该是他右边整条胳膊都被缠了厚厚的白纱布让助理送回家后。那天晚上莫愁在房间里笑得合不拢嘴,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打滚。
伤得好啊!可惜怎么没给他脑袋上再开个瓢,她绝对会连放两串鞭炮庆祝的!
在莫愁十七岁那年,江心炽来到了莫家。
莫海刚这人说实话还挺奇怪的。他对妻子无情无义,对孩子也没见有多少关心。但在听说江心炽妈妈去世后,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忽然就拾起了他身为男人那点儿微末的“责任心”,决定要把江心炽接过来住。
江心炽还真就来了。
莫愁最初和江心炽并不怎么熟,当然,主要是江心炽平等地漠视着莫家的每一个人,无论对谁她都爱答不理的。
莫海刚后来肯定后悔了把江心炽接回来这个举动。因为自从江心炽来了莫家后,家里一天都没有消停过。
嗯,莫愁每天晚上也都是笑着睡的。
江心炽确乎是个神人。她在莫家整日里几乎就是霸王行径,天天阴阳林佳慧,辱骂莫海刚,还要拳打莫帆,甚至连莫愁也不放过。
当然,莫愁看出了江心炽不好惹,所以她机灵得很,一见江心炽要过来找自己麻烦了,就开始哭哭啼啼,愣是把江心炽弄得不知所措,每次都不得不铩羽而归。
莫海刚在江心炽来了一个月后,甚至都不敢再回家里住了。
这倒是件大喜事,无论是莫愁还是林佳慧都对此乐见其成。
大概是一天晚上,莫愁被楼下的打闹声吵醒了。她习惯性地下了床偷偷溜到客厅门口,就看到莫海刚和林佳慧起了争执。
翻来覆去还是那么点儿破事儿,莫愁都听烦了。她正打算回房去继续睡觉,结果一扭头,就发现江心炽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也在听着客厅里的争吵。
莫愁犹豫了一下,还是留了下来继续听。
客厅那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莫海刚忽然扬起了手,就要朝林佳慧扇下去一巴掌。
莫愁呼吸一滞。
站在她身旁的江心炽立刻动了,对方迅速冲了出去,险而又险地拦住了那一巴掌。
江心炽抓住了莫海刚的手腕,狠狠一甩,冷笑道:“爸,你这是打算家暴吗?”
她那一声“爸”叫得嘲讽极了,莫愁听着都感觉牙疼,莫海刚的脸也有些绿了。
江心炽抱起胳膊,笑嘻嘻地说:“哎,没事儿,你打就打吧。我顺便再报个警,你俩去警察面前打吧,那边儿还更宽敞!”
莫海刚瞪了她一眼,江心炽很大声地“切”了一下,骂道:“傻叉玩意儿!”
莫海刚没敢吭声,他只敢在愤愤地走出门后,把大门用力“砰”得一声关上。
林佳慧开始坐在沙发上哭。江心炽本来打算走,一听见对方这凄凄惨惨的哭声就头疼,她不爽地骂道:“哭哭哭就知道哭,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