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立即跳出来一个尖锐的中年女声,卫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机,眉头也锁了起来。
手机那端的声音却不依不饶,继续大着嗓门质问道,“我刚才查过账户了,这个月怎么又只有三百?最近是怎么回事,你打回来的钱居然越来越少了!”
卫靖心里一跳,脸色也逐渐地沉了下去。他深吸一口气,低声说:“……最近只有这么多。”
“三百块就想打发我们四口人?”卫靖语气里带着几分窘促,女人却觉得好笑似的,咯咯地高声笑了起来,“你可想得美!”
卫靖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再说话。
他已经很久没有收入了,仅剩的存款也将要耗尽。但即便如此,卫靖还是坚持每个月都往乡下寄些钱过去,当做是给家人的生活费。
见对面没了声,女人这才知道他是真的拿不出钱,顿时变了张脸,冷言嘲讽道,“嘁,你这个不孝子,真不知道你爹娘当初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没用的玩意儿!”
她愤愤不平地辱骂了半天,可就像拳头打在棉花上,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骂着骂着,女人也就泄了气,最后哀嚎了声,“算了,就当我倒霉。谁让我命苦,怪就怪这个作孽的老天爷!”
说完以后,女人就不耐烦地想挂掉电话。但卫靖突然想起了什么,“今年我会一个人回去。”
听了这话,女人话音一扬,“一个人?就你自己?”
“嗯。”
卫靖没有多谈的意思,女人也没兴趣追问,就随意地应了声“哦”,临了还烦躁地补充一句,“我可不管你们一个、两个,还是一堆人回来,下个月还只有这么点钱的话,我们三口子可就要饿死街头了!”
女人又骂骂咧咧了几句,直到挂掉了电话。卫靖抬起眼,透过模糊的窗户凝望着外面的景色。和乡下开阔的田埂土屋不同,这里是一片老式的贫民楼,集装箱式的宿舍,阳台顶挤着挂满了杂乱的衣服。
看久了,竟让人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说的“一个人回去”,指的是参加母亲的忌日。
每年的那天,他都会带上他的老师徐熙一同回到老家,在那里住上几天,给母亲上上香,说说话。
可今年……就只剩下了卫靖一个人。
卫靖收回了目光,转而盯向自己家门后高挂起的日历——一天后的日期上用红笔标注了三个鲜明的大字:“交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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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打开的那一刻,男孩立马被这动静给惊醒,吓得拽着包就从地上爬了起来,连身上的灰也没来得及拍,小仓鼠一样圆溜溜的眼睛直望着卫靖,好似有话想说,又像在等着卫靖先开口。
这一次,卫靖放足了耐心,平静地问:“有什么事?”
男孩想了一会,决定先做自我介绍礼貌些。他一板一眼地朝卫靖鞠了一躬:“你好!昨天有点匆忙,我没来得及解释。其实我叫袁天佑,我找你是因为……”说到这里,男孩突然话锋一转,继而小心翼翼地问道,“请问下……你是阳湖村的卫靖吗?”
听到这个熟悉的地名,卫靖脊背一僵,不知回想起了什么,表情瞬间就沉了下来。
“你是谁?”
男孩见他这个反应,心里已经了然了几分。他着急解释自己,一时开始紧张地眨起了眼睛,一边摸了摸鬓角。
“那个……”他吞了口口水,有些僵硬地移开了目光,“其实是这样的,我是你老家的亲戚,按辈分算,你应该是我的表哥?但我们隔得有些远,你可能不太记得我了……”
这番话说得让人很是意外。闻言,卫靖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神情,一边握着门把手,往后退去。
“我是跟着我妈改嫁到这里来的,很小就搬过来了。所以,我们应该没见过几次面……”男孩见卫靖动作有些抗拒,语气就更是局促,“你不认识我……也很正常。”
“我、我知道这有些突然……但其实我是有原因——”
可他话还没说完,门突然嘭得在眼前关上了。
卫靖没等他解释完,就伸手直接用门把两人隔了开来。
因为已经不用再听下去了。
阳湖村……真是个久违的名字。
卫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已经跑到了这儿,却还是会被这个名字给找上门。
不过,那男孩话里“套近乎”的倾向太明显,让人很难真的去相信他的说辞。但同样的,卫靖也说不出那人骗自己的原因。
在离开前,卫靖最后看了一眼猫眼。措手不及吃了个闭门羹后,男孩僵硬地站在原地,表情很是尴尬。
但卫靖没有再开门,而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玄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