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特意强调正妻二字,也不知是否是想到自己那一院子的外室感到心虚,借此遮掩显得自己理直气壮些。
“你倒聪明,一个母家地位远不及你的妻子,一个曾经惹恼过你的妻子,娶回干什么呢?折辱?”
宋媮声色温吞。
没想到她连自己与宋春意曾有不和都知道,穆清的魂都飞到那日自己口出的狂言上去了。
他惊慌找补:“当时那都是气话,宋姑娘德容兼备,怎能为那等下贱之人?郡主莫怪。”
下贱之人?
宋媮想到宋长鸣去宋府找她时曾说过的话。
再看穆清,她沉默地感受着自己胸中炙热的火焰。
焚烧后同热气飘扬氤氲的滚烫灰尘,好似能让她的心肺,像不堪重负的炼丹炉一样炸开。
她闭了闭眼,回到眼前。
青芷先前打听到,他扬言要宋春意委身为外室。
如今他受宋长鸣拱火,敢来劫走新娘,却在她面前说,想让人为正妻。
他什么心思宋媮简直一望而知。
“你不说,我替你说,因在外强抢民女被宋春意喝止产生争执,你看上她的容貌,得知不过是个父亲刚上京任职的小门户,便肆无忌惮的折辱人家。
“后来宋家与太常卿府结亲,你虽不甘也只能作罢。
“这时宋长鸣找上门承诺,只要你能搅黄两家婚事,宋春意可任由你处置。
“你想起远不如穆府的宋家,想起你爹娘念念叨叨的成家,想起坏你好事的宋春意。
“你心起意动,只要宋春意名声一毁,太常卿府怎么能怪到你身上?
“而我不过一介郡主,我能做什么?
“届时,只要宋春意进了穆府,你的一切顾虑迎刃而解,她也只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地任你折辱。
“虽说她占了你一个正妻的位置,让你有些不满可惜,可她暂时堵住了你娘的嘴,你母亲再不快也只能磋磨她。
“更何况她如此与你门不当户不对,日后娶个平妻于你来说,又有何妨?”
宋媮越说,穆清就越毛骨悚然。
她怎么知道的?她怎能将自己的心思十中说九?
若说他方才还只是惧怕刀剑,那么如今他彻底不敢去看自己身后的人,只恨不能缩成团虫,不起眼到成为一粒尘埃,他是真真切切地害怕起宋媮这个人。
宋媮说得口有些干,她扫了眼桌面,可惜茶盏尽碎。
回看穆清,对方面色惨白,双手无意识攥衣摆,精神失常般不断揉搓。
她乘胜追击,一掌抓住他脖子,半拎着人强迫他去看宋长鸣派来的仆役。
穆清急促的喘粗气,仰着脖子瞪大眼:“嗬……”
“你怎么想,我知道,可宋长鸣怎么想你知道吗?”
宋媮温温和和一笑:“我还知道。”
“宋长鸣一开始就不准备让你处置宋春意,他是要送人进宫的,他不过是哄骗着你,借着你来帮他做事。
“若不是害怕你放浪形骸的德行,他今日连人也不会派过来。
“你若事成,他只要他的好处,什么好处?宋春意名声婚事都毁了,他回头便拿亲自帮人澄清的筹码,去威胁宋家夫妇同意送人进宫去——怎么澄清?”
她怜悯地看着穆清:“拿你当替死鬼啊。”
穆清脖颈上爆出根根青筋,绸缎做的衣料早不复光滑,几乎要被他揉搓撕裂。
他已被宋媮的话带着走,脑中充斥着的暴躁怒气,憋红了整个脖子和脸。
“他是宋族族长,族中婚嫁他要过问不是难事,只是早年就订好的婚事他不好插手。
“你母亲可舍不得让你娶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女子,他算中这一点,就能将你稳到,他要拉你出来当替死鬼的那一日。
“若你事不成,就如现下,你还是替死鬼,只要他派出来的人及时逃回去,此事同他可没有半点关系。”
宋媮接连三句“替死鬼”,成功将穆清的怒气浇筑至顶峰。
她感受到手下人逐渐按捺不住,最后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为他一边指过去,一边与他低语。
“就是他,让你当替死鬼,记住他,记住宋长鸣。”
仆从不敢抬头,只能尽量往后躲,可此刻院中谁敢遮挡他的身形?无一不是匆匆回避。
仆从避无可避,站在明显空了一圈的院中,硬着头皮缓缓抬头,对上一张血丝如蛛网遍布赤红赤红的眼。
他的心跳声鼓噪如同邺京的滚滚春雷,时而响亮令人浑身骤震,时而沉闷令人不安,总疑心其下藏着威力更大的闪电,一下接着一下,毫无规律可言。
宋族长,不,宋长鸣大势已去,他想,他们大概都要完了。
青芷带着护卫破门而入,宋媮松开他站起来,穆清毫无反应,维持死死盯着仆从的样子。
宋媮也不在意他,只看着侍卫将人都押好后进屋和青芷将衣服换回来,梳回她原本的发髻。
“姑娘,如今怎么办?”青芷边梳着头发边问。
换了新药就是不同,今日奔忙半日不曾歇,她的精神头居然还撑得过去。
宋媮找了些茶来喝清清脑子:“去穆府。”
又站又坐地晃了晃头这才出了屋子,见穆清还是那副样子,她扬眉。
“既然你父亲不好好教你,那我便上门敦促一二,想来也是无甚妨害。”
这下他果然醒神,跪地便要讨饶:“郡主,如今你也知我是受人挑唆……”
宋媮不动声色地躲开,心中好笑。
他自己心怀恶念同宋长鸣互相利用顺水推舟,如今倒是给自己找到借口逃脱罪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