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是想让宋府不知情的仆役们先离开?”青芷问,“不怕打草惊蛇或者宋族长真的直接带人跑了?”
“无妨。”宋媮不在意道,“大燕的律令不是摆设,惊不惊他都跑不了。”
宋春意坐在茶室里,兆安郡主没到,她便没让人送茶水和小食来。
她有些坐立难安,抬头忐忑的看了一眼身旁的侍女,得到一个安抚的眼神后才稍稍镇静些。
茶楼的小厮带着宋媮到了茶室门口,宋媮犹疑一瞬,还是叫青芷守在门外,自己推开门进去。
一进雅室便有清香扑来,细闻下兼具果香的清新柔和,与山栀子的馥郁,时浓时淡,也不会叫人厌烦,方才在楼下大堂好似也有这个味道。
屋里的原本坐着的人,看见她站在门口连忙站起来带着侍女向她行礼。
宋媮回神叫她们不必多礼,便走过去准备坐下。
谁知两人利落向她跪下,惊的宋媮坐到一半站起来让到一边问:“这是何意?”
宋春意跪在地上感到难堪,但想起父母亲的话,还是按耐住自己,双手作揖拜道:“少时糊涂,害郡主落水差点丢掉性命,跪拜求恕乃是情理之中。”
宋媮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先让她起来。
宋春意不知道误会了什么,更加惶恐,她从袖中拿出一张纸,奉上再拜。
“方才是我言之有失,不求郡主恕罪。这是颍川君康堂的地契,这个铺子现在归您,只求能尽量补偿您。”
宋春意身后的侍女解释道:“君康堂是近几年来颍川声名鹊起的医馆,少时为您整治过的神医,她的爱徒就是医馆的坐堂大夫。”
宋媮惊讶的看着宋春意双手献上的契纸,她以为今日见到宋春意若提起当年的事,顶多只是几句道歉翻篇。
毕竟当年就没有人想深究过那事,如今又过去这么久,没想到她不仅下跪道歉还真的有补偿赔礼。
不过,她又想到宋长凭已回京任职,宋春意同太常卿公子有婚约,大概是怕自己记仇使绊子。
宋媮无意再提往事,干脆伸手拿了地契:“起来吧。”
宋春意起身难堪的低着头,见宋媮坐下又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坐,只能局促的站在原地。
趁着店小厮推门进来送茶水糕点,侍女扶着她坐下,宋春意观察着宋媮的面色坐下了。
“你已经道歉了,赔礼也给了,以后并不再欠我什么,且当时推我的是你的侍女。”
她看向宋春意身旁的侍女,带着几分了然,“换了啊。”
“你病愈后,娘说那人心术不正,便乱棍打死了。”
宋媮不再关心这些,说起正事:“宋长鸣正在想法子要陛下重开选秀,如若成功明年开春就送你入宫,你怎么想的?”
却见宋春意露出震惊之色,宋媮皱起眉:“没人同你说?”
宋春意怔了半晌,才答道:“没有……”
“那你同太常卿府二公子的婚约呢?”
“自然是要履行的。”说完,她偏头去看侍女,恍然大悟,“怪不得母亲这几天愁云满面的,天天念叨着要定婚期,挑日子都要是最近的。”
原来是怕她进宫。
说完她想起宋媮最初的问题。族长想让她进宫,她与兆安郡主见面又是族长安排的,那郡主也想让她进宫吗?
勉强平复纷乱的兴绪,宋春意试探的看她,摸不清她的想法,只能按着自己的心思道:“我同太常卿二公子自幼定亲,如今回京,哪有半途悔婚的?”
宋媮并未立刻回答她。
看来宋长凭夫妇是绝对不会同意宋长鸣送她进宫,不仅快速与太常卿府议婚,甚至连宋长鸣的打算也没告诉她,只让她安心备嫁。
宋长鸣那边也不足为惧,如今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宋春意的想法,毕竟人一旦有可以选择的机会,权衡利弊时就极容易被外界干扰。
她开口反倒问宋春意:“那你呢?你是想进宫还是成亲?”
宋春意怎么说都还是个小姑娘,闻言顿时羞赧的低下头,呐呐道:“成亲。”
宋媮瞧着她微红的双颊了然了:原是有情,怪不得毫不犹豫就选了履行婚约。
宋春意抬头见她神色,却怕她误会,匆忙开口解释道:“我与、与他并未在婚前私相授受,只是自知事来偶有书信来往。”
她怕宋媮不信,抿唇握紧了手:“绝对是发乎情止乎礼的。”
“不必慌张。”宋媮温声道,“我只是意外你们多年未见仍有书信相传。”
原本她还顾忌着,怕两人未曾见面会对婚约不满,无法结亲。
这下好了,送宋春意进宫就成了宋长鸣的一厢情愿,这是最好不过了。
事情至此算是解决了一半,宋媮松懈了些心神,就感到疲倦起来。
她端起茶盏饮下一口,打起些精神——等会儿还预备回府拿了梨花春去陈府。
“你想好了就行。”一盏茶喝完,脑子总算清醒了不少。
宋媮想了想,怕宋长鸣又搞出什么幺蛾子出来,便问:“婚期订的何时?”
问出口的同时,三书六礼的章程在脑子一过,结合宋长凭一家年前才来京,宋媮就明白了:估计还没走到请期这一步来。
果然,宋春意回答她:“良辰吉日是由太常卿府找人算。”
她顿了顿,仍是有几分羞涩,并着几分祈盼,“爹娘希望日子定地近些,但太常卿府是重礼的人家,还没到算日子的时候。”
宋媮颔首,觉得自己脑中有些混沌了,思索片刻觉得应该是没什么遗漏,叫宋春意日子定了同她说一句,便告辞离开了。
宋春意坐了会儿,边看着底下的行人,边就着茶把糕点吃完了。
她看着干净的青瓷盘,满意地想,不愧是邺京最受人追捧的茶楼,茶道她不敢妄自评判,糕点确实是甜而不腻,满嘴芬芳。
接着她漫步参观了这间宽敞的茶室。除了门和窗外,茶室一侧还有一张绣着流水青山的屏风,屏风挡着一张长榻,长榻是供人休息的。
宋春意没觉有什么,但小几上的博山炉实在熟悉,她想了想,回头一探。
茶室另一侧高低错落着两只花几,高的上置白瓷长颈瓶插三两只翠绿春兰。
低的……她目光下滑,是一只一模一样的青铜博山炉,两只香炉静静飘着微黄的烟云。
大约是店小厮更替香炉的时候忘记拿走一个了,她想。
宋春意走出屏风对侍女稀奇道:“也不知这茶楼熏的什么香料,留下两只香炉也不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