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冥并未开口,忽然他神色微动转头望去,就见到不远处站着的一人,同样的玄衣……
那人眉眼未动,声音依旧,却将夜无冥身上问出了一丝冷汗,他问,“你怎么会缥缈山的剑”
一丝风吹来,秋末的落叶飘落到夜无冥肩膀,他手指捻了捻刚才飞回指尖的枯枝,在寂静中开口,“之前在缥缈山见过”
梅清寒冷声道,“你那时只待了一日”。
夜无冥说的他并不相信,缥缈山剑法并不是寻常弟子看两遍就能学会的,更何况方才他并未用剑,仅用法力御着枯枝就能将剑意发挥到这般境地,他不信。所以此人极有可能就是缥缈山之人,甚至在缥缈山隐藏了数年之久。
他并不太忌惮此人,但是若此人出自缥缈山就是另一回事了,这就说明这人蒙混过了缥缈山所有人的眼睛,拥有着这样的本事在他眼皮子底下来去自如。他虽然与缥缈山不亲近,但是却不容许自己犯下这样的失误。
“见你之前还待了一夜,再说了…”夜无冥一顿,“我要是想看缥缈山的剑法还会被人发现吗?我的本事梅少主又不是没见识过”
他的本事…梅清寒自然见过,能够悄无声息地潜入绝孤峰密室,不过那是在他魔气发作的时候,梅清寒沉默片刻,“可曾见过顾家的剑法?”
“你说的是顾方宁的还是顾宗主的”
“顾宗主”,梅清寒张开五指,再收拢,手中便握着了一柄冰剑,他将冰剑扔给夜无冥,“给我看”
夜无冥笑了下,握着手中冰剑狭促道,“梅少主好生霸道”
梅清寒化出无念,剑尖指向夜无冥,“缥缈山容不下这样本领之人”
夜无冥走近他,剑尖近乎抵在了他胸口,他笑道,“缥缈山容得下什么样的人你我心知肚明”
梅清寒眼中一黯,夜无冥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忽然就收了笑意,他退开几步,提起冰剑挽了个剑花,周围气息突变,原本平静的密林被剑气卷起一阵狂风。狂风卷着冰凌如银龙狂舞。
夜无冥身姿变换,一身玄衣随着动作荡起,于月色下如绽放的黑色莲花,手中剑气呼啸,缥缈山剑法凌厉,风云州剑法侠气,顾家的自在剑法被他融合了梅家的逍遥之意,洒脱中透着苍凉。
顾方宁从未见过梅清寒舞剑,以为他的剑法必然已是登峰造极,无人可及,如今见了此番景象,不觉怔愣。这仙门中出类拔萃的人数众多,可是若与此人相比,却显得庸碌非常。因为连自己这个风云州正经的少主,都不一定有他舞的潇洒。他本以为年轻一辈中自己之上少主只有梅清寒,可如今看来不止如此,他心中一边震惊,一边又不免低沉。
夜无冥一套剑法舞毕,梅清寒的神色却并未松动。
顾方宁目瞪口呆地看着夜无冥,愣了片刻,“谢兄……你、你什么时候学会我顾家的剑法”
夜无冥走向梅清寒,只留给他两个字,“见过”,顾方宁心中震惊,心中也想到了是否是他暗中潜入到自己家曾看过,但是转而打消了了这个猜测,方才他使出的那套缥缈山剑法可比自己的仙门的娴熟,而且若不是他真的天纵奇才,又如何能在这般年纪掌握了这样多仙门的剑法。
夜无冥将冰剑递给梅清寒,挑眉笑道,“这下相信了?”
梅清寒并未接过剑,也并未与夜无冥对视,那冰剑在夜无冥手中化为一道寒气消散。即使夜无冥的这一剑舞对上了他自己的说法,但是他心中总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是他如今有没有真凭实据,心中种种疑虑下,待夜无冥颇有些视而不见的意思。
此人身上的疑云太多,他也不想被牵扯进去,成了被利用的棋子。
他转头看向顾方宁,问道,“你怎么在这?”。
夜无冥看着梅清寒的背影,垂眸笑了下。方才舞剑时梅清寒一眼不眨的看着他,那副神情令他不禁想起了一些前世旧事。
那时他已经进了无梅边,也发生了生辰罚跪一事,夜无冥对梅清寒心生冷意,两人纵然共处一处,竟互相再无几句话。
梅家弟子自是要修习剑法与法术的,但梅清寒没有一点教他的意思,所以他只能去演武场去看其他弟子舞剑,他幼年习剑,根基极好,又因为悟性极强,虽然只是白天观摩,晚上悄悄练剑,但是也学得飞快。过了些日子他故意等在梅清寒回院子的时候练起了剑,想要告诉他,就算他不教他,他也能做的极好,但是梅清寒走进院子的时候,只是目光扫了他一眼,便径直离开,神色并未有什么不同。
被忽视的夜无冥心中更加怨气横生,几乎是日日早早到了演武场练剑,夜色高悬才回来,再后来练到痴迷之时就不怎么回无梅边,干脆歇在了树上。他不与人说三道四,就是这般作为着。任别人或是嬉笑或是看戏地偷偷议论他和那位明面上的师尊。
那时的他是有小心思的,他怨怼梅清寒的冷漠无情,便在修炼之余做出这番样子来想让人在背后戳梅清寒的脊梁骨,这样一来他就失了人心,毕竟他待自己的亲徒弟都这样。那时的他还不知道无论梅清寒得不得人心,他都已经是既定的少主,别人如何不满都不会影响这个决定,他有实力,且无人可替。
那时的他在外漂泊了几年,看遍人情冷暖,也学了那虚伪的长袖善舞,将凡尘勾心斗角那套不自觉带入了缥缈山,他看不懂梅清寒,不惜用龌龊的想法去揣度,他觉得梅清寒虚伪,既然说了那番出身之话又为何不收自己,自己长相算不得丑,相较其他弟子甚至可以说是养眼,应该不至于碍他的眼,天资也不算愚钝,他到底哪里瞧不上自己,他左思右想,除了自己的仙魔身就没别的缘由了。
梅清寒不理会他,他也不理会梅清寒。当无梅边是个客栈一般,累了才回去睡一觉。对于此番作为,梅清寒也并未置喙。
但是过了不久他的修为就遇到了瓶颈,被身上的魔气搅了他的剑意。
那日他去了外山用妖兽练剑,回来时正好不远处的山峰荡起阵阵剑气,剑气之强连整座峰顶的树木都被狂风摧折,他悄悄掠到自己惯常练剑的山崖边,隐在林叶间往下看,就看到一身玄衣的人在舞剑。
是梅清寒。
他本想走的,既然梅清寒不教,他也就不学,天下剑法何止千万,又何必非要学他的,但是即使这样想,他的步子也没有挪开。
那是他见过最美的雪夜,夜色洒在霜雪之上比往日要更加明亮,从远处望去如满天星辰落在了旷野的白,那人便如一缕墨色描绘在皑皑画卷。
梅清寒站在一片空旷的崖边,在深雪覆盖岩石之上,踏于虚空,舞了一场完整的剑法。
剑气覆峰峦,神舞御霜白。
梅清寒走后很久,他才动了动,身上抖落了厚厚的一层雪花,他跳下树枝,来到刚才梅清寒站的地方,那里覆雪依旧,仿佛那个人不曾来过一般,于是那一场惊艳绝伦的舞剑便成了他似梦非梦的记忆。
而后也许是受了那场剑法的启发,夜无冥也找到了压制净化魔气的方法。
夜无冥庆幸自己没用当初在崖看的那套剑法,若是用了今日必然逃不过刀剑相向的局面。不过那套剑法他看过,舞过,却没用过,即使当年的皇城一事他被伏击之时亦不曾用,即使当时用了的话他也许有机会活下来。
他固执的想,既然梅清寒想跟他划清关系,他也不会上赶着,连那套剑法也不肯用。
他目光看向梅清寒略显生硬的背影,不禁想当年他舞剑真的没有发现自己吗?又或者他知道自己遇到了瓶颈,是特意在自己回去的路上等着自己?
他会吗?会为自己吗?
想到这里他心绪不禁掀起一阵汹涌,前世觉得不可能的事情,这一世却也亲眼看到了,那是否……他对自己并不是那般无情?他对自己那般,是否与这魔气等隐情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