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等你们等得花都谢了!”
三人一出结界,便听见吕不糊熟悉的嚎叫。
“六个时辰!足足六个时辰!你们知道外面天都亮了吗!”
“出来了?”鹿宣之一手推开吕不糊,一脸焦急地朝三人走去,看着三人面色红润才放下心来。
“老道掐指一算,三个小鬼在里面过得不错——”周半仙揉了揉半开的眼睛,很明显,他刚刚从睡梦中醒来,是被吕不糊的大惊小怪嚎醒的。
“人老了,熬不了夜,就睡了一觉。我告诉他们你们白日即回,但这俩货非要睁着眼睛等,诶……果然是年轻人啊,想当年我也是——”
“呜呜呜江酒酒,徐少爷,小招娣!我好想你们!你知道这外面的赌徒有多恐怖吗!闹了一晚上,我吓得睡不着!呜呜呜呜呜!”吕不糊直接打断施法。
“在里面怎么样?有没有被欺负!我怎么感觉小招娣都瘦了,少爷你到底有没有好好保护我们妹妹——”
“别吵吵,把老子耳朵都弄疼了!”周半仙揉着太阳穴,半睁着眼睛确认着三人状态,确认无异,才又拄着幡布闭上双眼。
而另一边,被吕不糊吵得青筋直跳的当事人徐子非,一晚上经历太多,甚至觉得日常回嘴都觉得乏力,但还是忍不住辱骂:“有没有什么法诀能把这货嘴给缝上!”
“我没事大糊哥……”全场只有招娣人美心善,认真回答了吕不糊的问题。
“里面什么情况?”鹿宣之把话题拉回正轨,“白无常和那金丹期剑客怎么没出来?”
吕不糊和周半仙听闻,一个止住了嚎叫,一个放弃了假寐,皆朝三人看了过来。
“啊——里面啊——”江酒酒正欲开口,被一旁的徐子非拦住,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绕过屏风,推开侧门,一副熟悉热闹的赌徒赌桌映入眼帘。
“好啊,醉生梦死坊白天还营业吗?”江酒酒惊讶。
“醉生梦死坊?”吕不糊问。
“就是这个地下赌场,名叫醉生梦死坊。”招娣好心解释。
“喔~”吕不糊点点头,他觉得应该是自己当初来的时候太紧张,所以没仔细听白无常介绍。
当着一帮活死人聊鬼市秘密,确实有些诡异了。
“走吧,我们回去说。”徐子非开口。
“等等!”吕不糊尖叫起来,“什么意思?!还要原路返回吗?!”
徐子非揉了揉额头,没理会他,抬脚往前走去。江酒酒跟了上去,随后是招娣,依次是鹿宣之和周半仙。
“诶、诶诶!你们等等我啊!别留我一个人!”
江酒酒跟在徐子非身后,再看这帮赌徒,全然没有来时惊慌的感觉。当时觉得颇为震惊,澜城大名鼎鼎的兼济楼暗道负一层竟然还开设赌坊,且人满为患,后来听白无常介绍,只觉得这帮人被执念所困,莫名有些怜悯之心。再后来……
赌坊里嘈杂的声音此起彼伏,骰子在碗里咔咔转动,像是骨头在摩擦,吵得人烦躁不安。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我靠!老子全押了!”
“求求你!我赊点账!我这只角很值钱的!”
一行人穿过拥挤的赌桌,她突然止步。
“怎么了?”领头的徐子非被赌徒们的吼叫吵得脑仁疼,但还是注意到身后人的异样,走了回来。
“我靠!前面怎么停住了!江酒酒你走啊!”排在最末尾的吕不糊捏着鼻子,面目狰狞。他至差觉得自己随时都可能晕过去。
江酒酒没理睬他的“痛苦”,朝一旁赌桌处的赌徒看去。
“他……”,江酒酒欲言又止,声音卡在嗓子里。。
“谁?这个庄?”身后的鹿宣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庄家是个瘦高的男人, 脖子上有一圈紫黑色的勒痕 ,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喉咙。他手里握的不是筹码,而是一只泛黄的麟角,正红着眼在赌桌边缘高叫。
鹿宣之当然不认识他,但不代表徐子非和招娣不认识,两人几乎瞬间变了脸色。
鹿宣之口中的“庄家”,便是他们不久前在鬼市遇见的那个“抢劫犯”——那个抢了雪域雪莲,撞倒了江酒酒,被云书割了半截舌头,最后被鬼市暗卫带走的“抢劫犯”。
而现在,他立在醉生梦死坊的赌桌边,对着满桌的鬼魂赌客和冥台主嘶吼。全然没有了几个时辰前那干净模样。
很明显,这位仙族的抢劫犯是看不见他们的。
因为,他死了。
“认识?”鹿宣之迅速察觉眼前三人目光异样。
“一面之缘。”徐子非眼睛眯成一条线,皱着眉回答。
“他、他真死了?”招娣声音有些颤抖。
“他的犄角被云书砍去了,所以……这是魂魄……?”
“嗯。”
“呜呼!这把开大!你的麟角归我了!”冥台主高叫一声,心满意足地将那人手里的东西一把抢了过去。
直到此刻,众人才发现赌桌上的诡异——赌徒们下注的,根本不是什么金银财宝。而是……
“我靠……”吕不糊发出一阵干呕,喉结滚动,全身僵直地朝半愣住的周半仙身上扑去。
不大的赌桌上,应有尽有。有人押上一截 指骨 ,有人放下一缕头发 ,还有人推出一颗干瘪的眼球 。而赢的人,眼珠会短暂地恢复一点活人的光泽;输的人,则像被抽走了一部分魂魄,身形更加透明,仿佛随时会消散。
“这里赌的不是钱,而是魂魄。”徐子非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而他们,正站在一群亡命赌鬼中间。
“妈、妈妈、呜呜呜妈妈啊……”吕不糊头顶冒了一缕青烟,往前扑了过去,晕倒了。
周半仙灵活侧身闪开,他前面的鹿宣之:……
医修叹口气,将这个重量级挂件背了起来。
江酒酒咬了咬下唇,食指紧扣着掌心,压得有些泛白,恍惚中手心传来一阵暖意,她的掌心被小招娣缓缓顺开,一只温暖而有力量的小手塞了进去。像是害怕在寻求庇护,又像是无声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