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说不清是在同时,还是在那之后。
那所谓金玉相撞的声音,即使他并没有出现在神社的大厅,但远在家宅中心的五条卿却也听见了。
但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五条卿在听到那金玉的同时,在他耳边响起的是一道若有似无的清越的呼唤。
“来”
明明是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但他却莫名明白了其背后的意思。
这是要他啊,去神社呢
但是,他可是一个病秧子呢?去神社的路这么远,万一他在路上磕了碰了,那可怎么办呢?
内宅里间,檀木扇窗半掩地开着,窗缝之间透出庭院中红梅的凛然傲立,近窗的位置是一株长势极好的秀枝梅,枝头那娇美的粉色花蕊上还落着昨日的新雪。
一片花瓣在枝颤中坠落,似轻羽如落珠,不偏不倚地朝着那从窗中生出的掌心飘落而去。
向窗内看去,紧靠着墙的位置铺设着的是一卧软榻,而那美人榻上坐着的人正半靠着窗沿像院中望去。
他膝上盖着的是湖青绸的薄被,视线上移,看到的是鸦青料子织就而成的圆领直衣,乘着窗外透入的雪光隐隐能看清领口处精美的绣花。
冷白纤细的脖颈被玄色所包裹,而青年白色的长发丝丝缕缕地落在薄被上,也落在那身玄色的衣裳之上。
一部分白色的发丝长过青年的腰际,但另一部分则短至脸侧,如果这时候鹤田笙在的话一定会惊讶,原来这么早就有水母头了。
比起一般的人来,五条卿的气色明显算不上红润,又或者苍白会更适合形容他现在的状态。天空般的眼瞳被白绸遮住,只在睫毛颤动的时候透出一些隐约的青蓝。
一张小巧的脸上被白绸遮住了大半,只余下挺翘的鼻梁,和那双苍白但莹润的嘴唇。他只是轻轻地靠在窗沿,却让人觉得坐在这的是一尊玉像,无瑕但易碎。
那花静静地落着,五条卿耳边的金玉也就在这时响起,他勾了勾唇,虽然提起了几分兴趣,但却坏心思并不想去神社。
但,下一秒。花依旧落着,但最终归于尘土,而那软榻之上亦没了五条卿的身影,只有那湖青色的薄被因为失去身体的支撑,渐渐坍塌去了形状。
同时,五条家后山的神社上空凭空出现了一个人影,而他正是刚刚从软榻上消失的五条卿。
现在怎么说呢?五条卿整个人现在主打就庆幸自己没有那些猎奇的习惯。
虽然下半身只是穿了中裤,但起码不是乡野人赤身的模样,生平第一次,五条卿觉得家族的繁文缛节算是个好东西。
而就在他这么想的下一秒,全身的衣着就被换成了一套完备的黑色狩衣。
五条卿发现这忽然的变化,眼神怔了怔,原本还只是兴致缺缺的样子现在倒是明显被气笑了。
“你们神明就这么没礼貌嘛?”
磁性但不乏清冷的嗓音在高空中响起,即使是六眼也看不见那所谓神的踪迹,可是莫名的,五条卿抬手摘下了白绸。
许是在高空,周围丝丝缕缕的云清晰地映照在这双第二片天空之中,这璀璨的清澈的蓝。
明明他的对面没有任何物体的存在,但五条卿就是有那么一种直觉,一定有什么在他对面。
大概也是没想到他会找到她的方位,亦或是对他的歉意(并不是),就在五条卿盯着那块地方以为是自己错觉的时候,他看见了一汪浅极了的黄,似是清白而不绝,又有荩草而不出。
他在脑海里想了许久,恍然想起了早先年间遇到的一位东方画师他笔下的一抹颜色。
龙吟忽半见,虹引竞相鲜。半见之色,如柳梢初黄,似郁金欲开,若隐若现,顾称“半见”。
是了,那是一双半见色的眼睛。
随着眼睛被看见,渐渐的对面的人也完全在五条卿的眼前展露了身形。
与那双浅淡的眼不同,浮动在空中的秀发如黑夜般神秘莫测,在脸侧被打薄成妥帖乖顺的弧度。如烟雾一般,柔和的眉骨在眼窝出撒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真切那浓密的眼睫之上,是否真的有一颗红痣的存在。
如此面容,即使五条卿见过数不清的美人,但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是不管是谁都会觉得美丽的人。
就像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有人喜欢清秀可人者,有人喜欢淡雅清丽者,亦有人喜欢娇媚绝艳者。但他想,不论是谁,只要看见了眼前的人,就算不喜欢,也不会有人会否认她的容貌。
“叮叮叮—”
恍然,又是一阵金玉相撞的声音。唤回了五条卿意识到同时,也将他的视线引向了因为颜色太好而被忽略的饰品。
他的视线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果不其然,面前人的耳边坠着金片与赤玉。
“没礼貌的娇气包,我可是神明诶?”
在身形完全显现的同时,一道清冽但却飘渺的声音在五条卿脑海响起。
五条卿刚刚还没那张脸迷惑准备柔声细语,现在滤镜一下子就破碎了。那双湛蓝的眼镜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我再确认一下,您口中的娇气包,指的是我吗?”
虽然被对面人的话语所震惊,但做家主这么久了,五条卿还是能维持住端庄的姿态,努力用一幅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友好”询问着。
“娇气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