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莉维娅想:我大概是要死在这里了。
她艰难地翻过身,这个绝望的想法在她脑子里愈演愈烈,她会死,因为她被遗忘了。
奥莉维娅颤抖着蜷缩在墙角,被黑暗吞噬的感觉太过糟糕,此前快乐自由的记忆都已离她远去,她再也乐观不起来了。由于太久没进食了,连偏头的动作都使她一阵头晕目眩。
死亡并不可怕,她预想过自己的死亡。
她也许会在老掉牙的时候还穿着自己最爱的红色丝绒吊带裙,蹬一双恨天高,和她的朋友们在各个国家旅游,或许会去一个美丽的小乡村再养一群可爱的羊羔,她甚至想过在最美丽的年纪接受安乐死,但她绝没想过这样的可能,她不该是像现在这样痛苦、绝望、没尊严地死去。
她绝不接受。
奥莉维娅蹭着墙壁慢慢坐直了身子,她的牙齿狠狠咬着口腔内壁,疼痛使她感觉自己还活着。
她当然还活着,并且必须活着,她的朋友们还等着她去救呢。
奥莉维娅一点一点往前挪,她在心里默念着朋友们的名字,每想起一个人,她就多一分力气。
我向上帝发誓,我要逃出这里,我要活下去。
她咬牙切齿地想着,浑身大汗淋漓,像大病了一场,舌尖全是血液的腥甜味。
脚步声由远及近,奥莉维娅警觉地趴在楼梯上,她心如擂鼓。门倏地打开,明亮的光线照在她身上,她一动不动。
“奥莉!”
奥莉维娅惊喜地抬起头,她此生从未如此兴奋过,即使没有嘴上的胶带,她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简直激动得要发疯。
格格还活着,万幸,奥莉维娅挣扎着坐起身。格桑穿着大了一码的T恤向她快步走来,他把奥莉维娅身上的束缚全解开了,又把人搀扶起来,他的肩膀非常有力。
就像个救世主一样。
奥莉维娅在双手得到自由的第一时间送给格桑一个大大的拥抱,在经历了疯狂的逃杀后,头一回露出笑容,她气喘吁吁:“格格,我简直要爱上你了。”
“没事了,奥莉,放心,没事了。”
格桑边撑着奥莉维娅往前走,边安慰她。奥莉维娅的腿上全是伤,还光着脚,她走不快,格桑想把她背起来,但受伤的腿有些勉强,他只好喊人。
“泽维尔,能帮个忙吗?”
被安排在门口放风的泽维尔探出脑袋,受了召唤,他急急忙忙往里进,脚步轻快。
但看见奥莉维娅后,他瘪了瘪嘴,表情不满:“Pocky,我不喜欢别人。”
格桑已经习惯他时不时抽风的孩子气了,他想也没想就回应:“我需要你,泽维尔,我们没时间了,帮帮忙,好吗?”
被需要的泽维尔没再摆什么架子,他美滋滋地背上奥莉维娅走在前面,这样的力气活对他来说太容易了。
奥莉维娅很想说些什么或者问些问题,但她的嗓子比沙漠还干,说不出话,她只好老老实实待在这个莫名其妙的陌生人背上。
格桑压低了嗓子问泽维尔:“那天那个亚裔女孩儿呢?她在哪?”
听见格桑提问,泽维尔猛地站定转过身去,奥莉维娅被他的动作一晃,脑袋晕晕乎乎的,格桑的话也叫她迷糊。
“不知道。”泽维尔乖乖回答,他又补充:“不重要。”
“重要,泽维尔,她和我一样,她也是你的家人,你的姐妹。”格桑的语速很快。
“不,她和我们不一样。”泽维尔拒绝承认,他的反应有些激烈,表情不悦,声音也加大了:
“她和我们不像,她和妈妈很像,但她不是妈妈,如果她谁也不是,那么她就是猎物。”
格桑对泽维尔的逻辑感到头疼,没人能指望一个从没上过一天学的文盲搞懂性别、种族和血缘,他只好担负起泽维尔的再教育大业,好让他明白,这世界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并没有那么简单。
“泽维尔,你自己说要听我的话的是不是?好好想想,她在哪儿?”
被格桑安抚着摸了摸头,泽维尔情绪有所平复,他点头:“是,我要乖。”
他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突然走到门口摁亮房内的开关。
“她就在这儿。”他说。
地下室安的灯泡很亮,灯光让一切罪恶无所遁形。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在奥莉维娅曾经蜷缩过的墙角,那个位置的上方吊着一块长长的黑布。
格桑心头一紧,他抖着手走过去,他的心比手还抖得厉害,懊悔和无助几乎将他整个人淹没,他没赶上。
黑布被掀开,那个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孩的尸体就挂在挂钩上,她是吊死的,但尸体上伤痕累累,连内脏也被掏空。
格桑的眼睛被刺痛,那种心脏传来的烧灼感令他难以忍耐,他狼狈地移开眼,一秒钟也待不下去了。
又一条命,又一具尸体。
“走吧,我们快点走。”
他催促着前方的泽维尔,脸上的表情难看得不行,现在他做好决定了,他铁了心。
奥莉维娅本就不好受,看见那具尸体,她的不适感越来越强烈,她头晕目眩,几欲呕吐,如果不是死死咬着舌头,咬着腮帮子,她马上就会吐在泽维尔的背上。
三个人里只有泽维尔还保持着玩闹般的快乐,他没费多大劲就帮格桑把奥莉维娅放在汤姆的货车上了,格桑还没上车,他就站在格桑身边,脸上洋溢着没心没肺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