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使臣被斩的消息还未传出,赵衍遣散了群臣,让他们自去逃命。
进忠弓着腰在前面引路,赵凤朝换上了平民衣物,怀抱着传国玉玺,叫中书令裴炎护着小心地离开东宫,赵衍身边的一队神策军在他们身后随行。
宫人还未得到消息,仍像往常一般奔忙,只是神情惴惴不安。
一行人避着人群往小路走,前头越来越偏僻。
赵凤朝走得匆忙,走前甚至没来得及见赵衍和常如意一面。
他被裴炎拽着往前,时不时回头察看,看着眼前从未走过的道路,他忍不住开口:
“裴师傅,耶耶和阿娘呢?我阿兄呢?就算要逃,怎不见他们?”
赵凤朝兀自停下了脚步,抬头定定看向裴炎,执拗地等待回答。
裴炎没拽动他,边四处张望边急道:“殿下快些走吧,这是陛下的旨意,再耽误就来不及了!”
“其余人陛下另有安排,待迁都西南自会相见。”
“当真?”赵凤朝又转头看向进忠,“进忠公公你说,我信你,你不会骗我。”
“当真。小殿下快些走,出了城就又能聚在一块儿了,说不定这会儿小郡王他们正在外头等您呢。”
进忠终于说动了赵凤朝,他带着几人拐了个弯,又走了一段路,随后停下了脚步。
宫里通往城外的排水密道就在面前,进忠转身对裴炎和赵凤朝叩了三个响头:“密道就在此处,殿下一路小心。”
“殿下年幼,劳烦裴大人悉心看顾。”
自赵衍年幼时就侍候左右的进忠如今已是满头的白发,他脸上的皱纹比树干的年轮还深,连眼皮也松松垮垮耷拉下来好几层。
老进忠的眼睛像风中的烛火,昏暗又浑浊,当他的眼神落在赵凤朝身上时,眼底盛着的湿意也随之落了赵凤朝满身,直叫赵凤朝不自觉发问:
“那公公你呢?你去哪?”
进忠笑道:“劳殿下挂心,我也出城去,没人会为难一个老阉人的。等我出了城,我还去伺候陛下,日后还要看着小殿下和小郡王长大成家。”
那笑容还像哄小孩似的,只是嘴角朝下。
一旁的裴炎始终警惕着四周,他再次催促小太子快些动身。
赵凤朝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身后巍峨的宫殿高墙,随后被裴炎拉着从老虎洞里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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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衍坐在高台龙椅上,大殿内空无一人,侍从都被他遣走了。
他提着刀自高处一级一级往下走,走到一半觉着燥热难耐,他随手将外袍扔在一侧,又快步往外走。
赵衍要去见见他的皇后,他的发妻。
阿史那哈赤刚刚派人在城外喊话,说若不投降,便要将他们一城人都饿死,等他夺了城,再将看见的人都剁成三段。
来传话的侍卫叫赵衍打发走,又把消息带给皇宫上下所有人。
皇宫内的雕梁画栋犹在,只是金玉四散。
在赵衍去找常如意的路上,到处都是收拾细软埋头奔逃的宫中侍从。
他们个个都低着头,甚至没有功夫看一眼面前失意的天子。
赵衍扯开一抹笑,他越走越快,最后也像那些侍从一般不顾礼仪地跑起来了。
宋太后领着常如意和孙秀瑶在蓬莱殿里坐着,她们身边侍候的人只剩下几个自小就陪在身边的大宫女了。
赵衍形容狼狈地进了殿内,他看着这一屋的女人有些犹豫了,握着刀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宋太后拉着赵衍仔细打量了好几遍方才放下心来,她笑着转身去里屋,说要拿样东西。
常如意向来敏锐,她看出了赵衍的来意:“陛下,陪妾身坐一坐吧,不急。”
赵衍应了一声,在常如意身侧落座。
坐他对面的孙秀瑶抖着唇,低下头不敢看赵衍手中带血的长刀。
“国危矣,按祖训,后妃,当以死全节。”
赵衍垂下眼慢慢撂下一句话。
常如意抿了口茶,温和地看向他,点头应道:“陛下命妾死,妾怎敢不死。”
“只是不知麟儿与砚童是否安好?”
“自然。”
“那便好。”常如意轻轻放下茶杯,“陛下动手吧,妾与陛下同死社稷。”
赵衍举起长刀,即将砍下,又停在半空:“若等阿史那哈赤破城,女子会很艰难。”
“陛下说的是。”
“那羯胡还未开化,胡狗将女子折作金银,宗室妇必受辱。”
“是。”
常如意闭眼点头。
赵衍的刀又提起来,作势要挥下。
孙秀瑶不敢再看,也同常如意一样闭上了眼睛,一言不发地坐着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