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闭的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见仪器的嘀嗒声,越眠这才隐约察觉到气氛不对,有点紧张地揪住了自己的衣角。
路信洲面对着越眠,和他保持着两米距离。没看他,也没着急说话,自顾自地喝着一袋营养剂。
就在越眠沉不住气想要先开口的时候,路信洲叼住那袋没喝完的营养剂,两手交叉揪住衣服下摆,脱下了松垮的上衣。
越眠彻底搞不清状况了,他完全没有非礼勿视的概念,眼睛睁得溜圆,愣愣地看着路信洲。
男人的身材比例堪称完美,肩宽腰细,蕴含着力量感的薄肌更是比雕塑更加精壮漂亮,越眠甚至不合时宜地咽了下口水。
然而,在这样深受造物主偏爱的躯体上,心口处却横亘着一条长约十厘米的笔直疤痕,边缘整齐、触目惊心,一看就是人为切割的痕迹。
“我是在研究所里作为实验体出生的,如果不是因为污染日趋严重,自然出生的进化者已经无法抵御天灾,我或许会在实验室里待一辈子。”
路信洲扔开空瘪的营养剂袋子,开口讲述道:
“研究所想在人类群体身上复刻我的抗感染性,因此,在我还没有展现出强大的战斗能力前,他们取样了我的很多组织,但无论是细胞、血肉还是骨髓,实验都没能成功,看起来,我确实是一个无法复刻的奇迹。”
路信洲轻描淡写,仿佛他口中这些遭遇的主角并不是他自己,指尖点了点自己心口处的那道伤疤,他继续道:
“但当时的主研究员并不这么想,在接连失败的打击下,他在我身上使用的手段越来越偏激,后来,他觉得心脏才是关键,而那次和剖心没什么区别的实验差点让我真的死在实验台上。”
越眠听得有些怔住了,他没想明白路信洲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无意识地伸手想触碰那条伤疤,但他没能成功,路信洲眼神一凝就用异能阻止了他的行动。
没让越眠触碰到自己,路信洲却感觉自己的心脏怪异地一颤。
阻止越眠的靠近对他来说是一件太过轻而易举的事情,可这似乎也是一种提醒——提醒他之前越眠每一次的成功触碰都只是因为他的默许。
路信洲不愿深想,继续被中止的话题:
“他们那时才真正地意识到,原来我真的会死,原来我也只是个人类。但他们还不舍得我死,实验因此暂停,同时,我在战斗方面体现出了新的价值,理事会进行了讨论表决,决定终止对于我的实验性研究,给了我新的名字和身份。”
倾吐往事不是路信洲的目的,他结束回忆,转入正题:
“在诺亚,每一个人都必须发挥价值。如果你的能力格外与众不同,就要格外承担更多责任。而如果你恰好没什么自保的本事,你的自我意愿将被完全忽视,你的价值则会被彻底榨干。”
越眠好像有点明白路信洲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了,他想争辩些什么,可路信洲没给他思考的时间。
男人冰冷的眼神像扫过一件死物似的扫过他全身,越眠打了个寒颤,听到路信洲语气淡漠地向他提问——
“你是想继续当越眠,还是当实验药物某某某号?”
路信洲下决心要让越眠在这次知难而退,他眸光放冷,将自己代入了幼年时那些只把自己当成实验品的研究员们,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越眠。
“你说你比稳定剂更好用,我不这么觉得。药物没有自由,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我想,我都可以按我需要的剂量注射稳定剂,你能做到随时随地为我所用吗?我不会考虑你是否能够承受,也不会在乎你会不会呕吐难受,我只关心疗效。”
看着越眠的神情变得茫然无措,眼神也开始闪躲,路信洲知道自己说的话起了作用,抱着双臂的手指越攥越紧,他面上却看不出任何异常,冷冰冰地继续道:
“虽然我不认为你的特殊能力有可以被量化生产的可能性,但这不代表研究所的人也这样认为。持续和我接触,他们一定会注意到你,而我不会替药物隐瞒。”
“你身体里究竟是哪些成分可以分解污染物质,你一次性吞噬污染物的极限是什么,怎样能最大化你处理污染物的效率,这些问题,会有人把你关起来孜孜不倦地寻求答案。”
总是能带来安全感的清冷声音此刻却在说出令人不知所措的话,越眠确实被吓住了,他只是想靠近路信洲一些而已,他没想过这么多复杂残酷的弯弯绕绕。
很多事越眠不了解也不在乎,他很少害怕大多数人会害怕的东西,所以看上去天不怕地不怕的,但他的胆子并没有真的很大,不然也不会因为被关了几天就一直怕黑。
路信洲也能看出来这一点。
少年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像蒙上了一层纱,不知道是因为迷茫还是恐惧,纤细的手指紧紧地绞在一起,仿佛这样就能获得更多的安全感。
目的达成,路信洲却并不觉得痛快,他沉沉地吐出一口气,盯着越眠的眼睛放轻了声音:
“越眠,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现在转身离开,我可以保证,我刚刚说的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这是审讯的惯用技巧,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路信洲没有精神系异能,审讯效率却不比伊瑞低多少,仰赖的就是对于这些手段运用纯熟。
他看着少年微微颤抖的睫毛,狠下心来继续道:
“你也不用担心进食的问题,我不会不管你,每半个月,我会按时邮寄足够的血液到你的住处,至于其他的交流和接触,就没有必要了。”
听到这句话,越眠猛地抬起了头,眼底的迷雾散尽,他不管不顾地反抗:
“路信洲,你把我当什么呢?和‘刺血’一样,只是你需要按时提供血样的又一个项目吗?”
越眠还是在害怕,想到自己可能会被关起来无尽地做研究,一种莫名的巨大恐惧就浮现在他心头,似乎他曾经被这样对待过似的。
发梢也在抖、嘴唇也在抖、手指也在抖,声音里几乎带上细微的哭腔,可越眠依旧坚决地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我不要这样,我不要离开,你别这样欺负我。”
面对异变情况恶化都能做到心如止水的思绪再度变得烦乱,路信洲拧起了眉,他并不想把越眠逼到这个地步,看着少年闭着眼睛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他脱口而出:
“只是为了吃饱,不需要你做到这个地步,好像……”
那种令路信洲感觉失控的情感再度涌了上来,不理智的话冲到嘴边,被他悬崖勒马般硬生生压了下去——
好像你全身心需要我,无论我怎么样对你,你都非我不可一样。
“……不用试图说服我,我只是在通知你。”
路信洲用冷言冷语掩饰心头的纠结与不适,率先离开了房间:
“明天就搬走吧,我让莉夏帮你安排好新住处,她会联系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