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眠,你脑子放清醒点,你刚刚差点被我杀死。”
这话说得很重,可知道路信洲说的是这个,越眠反倒放下心来,他甚至露出了一个很漂亮的笑容。
“没关系呀,我恢复能力很强的,你不用担心我。”
越眠说着,向后撩起自己的头发,向路信洲完完整整地露出自己白瓷般的侧脸和脖颈,那上面不久前触目惊心的淤青和血痕都已经消失。
“你看,都已经好了,我没事的。”
初遇时,即使路信洲已经知道自己的怪异之处,越眠也依旧有所保留,没有告诉路信洲自己有着远超一般进化者的恢复能力。
之所以隐瞒,是因为越眠当时觉得,路信洲或许会救一个可怜的受害者,却一定不会救一个有自保能力的怪物。
可现在不一样了,越眠相信路信洲不会对任何一个需要救援的人视而不见,也不会对任何异于常人的人存有偏见,所以他选择坦白。
“很强是什么意思。”
路信洲的声音里没有疑惑,但越眠习惯了他冷淡无波的语气,依旧把这句话理解成了问句,如实回答道:
“就算你刚刚掐的是我的脖子,我也不会有事的。”
下一秒,越眠听到了一声短促的冷笑。
那声音明显挟带着怒意,似乎是在嘲讽他的天真无知。
“你知道我刚刚想做什么吗?”
路信洲抱着双臂、气场肃冷,居高临下地,声音里全是森然的寒意:
“只需要一秒,你的喉管就会被我彻底捏碎,我再用一点力的话,你的脑袋和身体就会分家,你的恢复能力能强到救回一个身首异处的死人吗?”
“还是说你觉得你的恢复能力比那只S级污染物更强,我怎么杀死它的你没看见?你的‘很强’能让你在我手底下活下来吗?嗯?”
越眠被这一连串带刺的问句问懵了,路信洲从来没有这么跟他说过话。
男人语速很快,说的话也是冷冰冰的,每一句指向的都是最糟糕的结局,仿佛在他心里,一切都只会向最坏的方向发展,直至坍圮成灰。
越眠无措地望向路信洲,目光相接的那一瞬间,他在路信洲看似平静的眼神中窥见了他崩塌如废墟的内里——
不对任何事抱有希望,偏偏又绝不放弃,所以只能痛苦地撕裂。
像是被刺到似的,越眠浑身一颤。这或许是他第一次认识到真正的路信洲,强大与脆弱两种矛盾的特质在他身上浑然无迹地融合,掩藏在坚不可摧的完美外表之下的,是分明千疮百孔却更加摄人心魄的某种东西。
越眠怔住了,他不知该如何回答,一时丧失了语言能力。
这么几秒钟都不够越眠理解清楚路信洲究竟在说什么,路信洲明知这一点,可他没给越眠回答的机会,略微停顿便继续道:
“回答不出来了?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不切实际,以后就不要再做以卵击石的蠢事,这没有意义。”
说完这句话,路信洲转身就走,脚步快得仿佛对越眠是否开口都丝毫不感兴趣,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么做只是为了避免听到任何可能动摇他心志的答案。
可越眠总在脱离他的计划。
“但你没有做出你说的那些事。路信洲,就算失控,你也没有把我怎么样。”
少年的声音比以往要大,因为过分用力,声音便显得发抖,但他其实非常坚定。
“我相信你不会那样做的,就算你那样做了也没关系,虽然我不清楚我究竟能不能在你描述的那些场景里活下来,但我确定,在我还活着的每一秒,我都会努力拉住你的。”
脚步滞阻,路信洲回想起越眠被自己压制在地时看向自己的眼睛,泫然欲泣的,却依旧全心全意地注视着自己,没有一点恐惧或悔恨的情绪。
他阖上眼,脑海里越眠一往无前冲向自己的样子却更加清晰。
他知道越眠没有在说假话。
“事情不会那么糟糕的,路信洲,你不要害怕。”
越眠的话天真得过分,路信洲有一万个理由可以反驳他。
事情就是有这么糟糕,越眠没有见过荒原里日渐进化的强大怪物,没有见过城区被污染后以清理为名的大屠杀,没有见过永远都在党同伐异的残酷人性,而这些全部都是路信洲的亲身经历。
可路信洲什么都没有说,他的大脑中还在反复回荡着越眠对他所说的那句话——
路信洲,你不要害怕。
心跳越来越快,那是终于得到理解的灵魂发出的强烈颤动,莫名的情感随时都要破土而出。
路信洲感受到了深层的自我向他发出的危险信号,他知道自己此刻正站在悬崖的边缘,再往前一步就要坠入一个无法挽回的深渊。
可他不能掉下去。
路信洲咬住了自己的舌尖,直到淡淡的血腥味在口腔蔓延开,他可以逼迫自己忽略心脏异常的跳动频率,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去做返程准备。
他不能出错,他不能失序,他没有试错的空间,所以他不想探究那种新生的情感到底是什么,他必须得把脱轨的一切拉回正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