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琰撑着下巴想了半天,缓缓道:“我妈我爸对我最大的影响,就是对我没有影响。他俩在外面做生意,我从小就很少见到他们,都是寄住在叔叔家,他们家也不怎么管我,就是拿了我妈给的伙食费,然后管吃管住,就是这样。”
她皱着眉头,好像再想不起什么。
蓝天欢知道,岑琰说不出来的那些影响是什么,也许她自己意识不到,但蓝天欢知道,岑琰对这个世界很陌生,她不会看天气穿衣服,有时候甚至意识不到自己发热是生病了,她也不会吞药片,花生连壳嚼着吃,活到这么大的很多技能,都是她的同学和老师教她的。
这些都是这么多年相处下来,蓝天欢一点一点发现的。
“我知道你应该很好奇,我和我男朋友为什么总是分分合合的,”岑琰主动提起,“其实我觉得,是我太缺爱了,我学不会爱,却想要爱,但我控制不了我自己,也许我被伤害,就是活该……”
蓝天欢觉得不太对劲,试着把自己的疑惑说出来:“但我觉得……你看,就像不会游泳的人,慢慢地很有可能学会游泳,但是溺水过的人可能会怕水,那样才可能一辈子无法学会游泳。”
岑琰沉思着什么,仍是不解:“这两者应该是有区别的吧,可我不太能理解区别在哪里。”
“或许你是缺爱的,”蓝天欢道,“一切的起因是你缺爱,但缺爱这根藤蔓蜿蜒而上的时候,它长出刺、冲破泥土、击垮岩石,在崖壁上留下的不止是它自己,还有无数的伤痕。”
“不好意思,讲得太抽象了,”蓝天欢收回思绪,“也就是说,当你要修复这片土地和崖壁的时候,将藤蔓斩草除根种上新的植物的作用已经不够了,首先你要把土地修整恢复好,这片土地才有重新开花的可能。”
岑琰眼神中透着迷茫:“我想一想,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我再想想……”
蓝天欢突然离开座位,贴着岑琰坐下:“你长这么大,家里人仅仅只是不管你吗?因为母父不在,你有没有被欺负?”
“有!”岑琰斩钉截铁地回答,“我刚想说呢,虽然很多事我没有你那样印象深刻,但我想起以前,也总是很难过的,脑子里能一闪而过一些东西,比如小学那些男生总是欺负我,揪我的辫子,画我的作业本,很多女生也不和我玩,说我长得太漂亮了,会抢了她们的风头,我叔叔家的堂哥也老是欺负我。上了初中才好很多,我们班班长是个很好的女生,班上女生和我关系都不错,还教我怎么不被别人欺负。”
蓝天欢若有所思:“我猜测,你肯定在很多受了伤害的时刻都在想,为什么没有人保护你,为什么他们总是伤害你,是不是因为你没有爸爸妈妈的爱,对吗?”
岑琰先是迟疑,而后点头如捣蒜:“是的!后来我知道缺爱这个概念了,就总是觉得一定是我太缺爱了,我被伤害是活该的。其实我初中也有一个纠缠了很久的男朋友,上了高中终于结束了,但又开始了新的……总是跳不出这样的泥沼。”
蓝天欢双手捧着岑琰的脸,一脸严肃地道:“所以不要再陷在缺爱的标签里了,你现在要做的不是种一颗新的植物,不是去寻找爱,而是修复自己的心。”
岑琰愣愣地望着她,她猛地站起来回到自己的碗筷面前吃了一大口饭,咽下去后气不打一处来:“我跟你说,反正你那个男朋友不是什么好东西,也许你慢慢地就会发现了,这个建议不应该我来提,但是你现在再陷进去也只会越伤越深,然后等你长大了就会发现自己谈的都是些什么烂货,悔不当初,羞对自己的黑历史,每次只要一见面我就会拿他笑话你,然后你恨不得把我的嘴封起来……”
却见岑琰噗嗤一笑,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
蓝天欢发现一些不对劲……
等等!她把岑琰当成十年后的岑琰了,什么话都往外说,和一个第一次聊天的人说这么深入的话题,是不是太越界了……
“那个……你不介意吧,我说这些?”蓝天欢试探地问。
“不会啊……”岑琰轻轻地笑起来,“我会好好理解你说的话的,虽然我们才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接触,但我就是觉得,什么话从你嘴里说出来都不过分,只要是你说的,我都愿意相信是真的。”
岑琰扬起笑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像是在聊童话里的故事。
蓝天欢忽然很感慨,她怎么就忘了,一见如故的人,有十分默契的人,说什么话都不叫过分。
岑琰打趣道:“好奇怪呀,我们真的是第一次见面吗?”
蓝天欢想说,真的是,千真万确的是。
“也许我们是命中注定吧,不管在哪一个时空,我们只要相遇就会认出彼此。”
她的鼻子痒痒的酸酸的,偏过脸瞧窗外,那里挂着圆圆的月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岑琰那个问题的真正答案,除了蓝天欢以外,竟还有月亮能回答。
蓝天欢端起水杯:“来,我们喝一杯。”
“干杯!”
岑琰仰头将水一饮而尽的时候,蓝天欢悄悄地看向月亮,心里想,也敬月亮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