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正在朝他们靠近,不多时,其他人也纷纷听见。
人塔挣扎地更加剧烈,从不同的高度一齐裂开,仿若受惊的蚁群,猝然溃败,朝四周散开,只余下最底下少部分,再也不能动弹的尸体。
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一群人从黑暗里走出来,走向那些尸体。
这些人看起来糟糕极了,像一只只濒死的鱼,双眼无光,死气沉沉。也像一根根枯瘦干柴,皮包骨头的活骷髅。
“老人带新人回工舍!”洞口上方传来命令。
“老人”们拖拉着尸体转身,再次走入黑暗里。
“新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人敢动,片刻后,凌未率先跟了上去。
不一会儿,她的身后陆续响起跟随的脚步声,其中假肢男单脚蹦跶的声音最为突出。所有人沉默地行走在地底深处,穿过一条条昏暗小道。
“老人”将尸体扔进中途路过的一个小洞,凌未朝里瞥了一眼,看见一个简易焚烧炉。
最后,他们走入一个空间稍大的洞里。
洞外立着一块黑色塑料板,上有大红色字体,鲜明写着——地下工舍区。
“地下工舍区”五个字下面还有两行小字。
——每一间工舍入住至少五人,严禁新老混住。
——严禁喧哗,除上工时间前往矿道外,严禁离开工舍。
凌未跟着“老人”们走进去,在看到长长两排所谓工舍后,停下脚步。
她见过最差的养殖场,都比眼前的环境条件好。
说是工舍,实际上是圈舍,半人高的黑色塑料板靠墙而搭,围起来一个个隔间。
凌未对那一句【人可以是人,也可以是任人宰割的牲畜】有了具象。
她望着眼前的一切久久未动,她不动,其他“新人”也都没动。
“老人”们则是安静地回到他们的舍内,太安静了,以至于若不是真的亲眼看见他们走入,凌未甚至会怀疑里面没有人。
这时,不知道哪个舍间传出虚弱的声音:“一会儿会有人来巡查,你们最好快点入住,不然,不光你们受罚,还会害了我们。”
凌未未语,假肢男应了声,陪着笑连连称是:“是,是,马上,我们马上就入住。”
他单脚往前蹦,好不容易蹦到一间工舍前,霎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也不知是疼伤口,还是唏嘘眼下的遭遇:“这么小一个地方,还要求五个人一间,能挤得下吗?”
凌未走上前,扫了一眼。
工舍内部空无一物且极为狭小,挤五个人怕是手脚都伸不开。
假肢男似乎天性乐观,只消极了片刻便收起愁容,笑呵呵打开连“门”都称不上的黑色塑料板,邀请凌未:“你要和我选一间吗?”
他选择的这间在最靠洞口的位置,这一批“新人”里女性不足五个,也无法拼成一间,
凌未点头:“好。”
待他们二人选定后,其他“新人”也陆陆续续选房入住。
凌未所在的工舍,除了最开始邀请她的假肢男,后面还来了一个瘦高长发男,一对年纪很小的兄妹。
五人各自缩在角落,那一对兄妹人小,共用一个角。
哥哥从始至终都紧紧抱着妹妹,两个孩子一直在微微发抖,仿佛两只害怕到极点互相依偎的小兽。
瘦高长发男看上去好像有点儿精神问题,嘴里一直碎碎念着什么,听不清,一会儿像哭声一会像笑声。
入住没多久,果然有看守过来巡查,挨个工舍点人头数。
巡查者是一个男人,体型壮硕,肥头大耳,满面油光,一双猥琐迷离的水泡眼尤为突出。
他从低矮的“门”上探头到舍内,浑浊的水泡眼一看见凌未,便冒出恶心的光。
凌未撇开视线,打算眼不见为净,不料水泡眼男竟直接伸手抓她。
凌未侧身避开,水泡眼男脸色一沉,伸长手又抓:“躲什么躲!再躲老子一枪崩了你信不信!个小娘皮!”
凌未被抓住胳膊,水泡眼男肥硕的手指陷入她的肉里,她面色一沉,另一只手迅速抬起——
忽然,外面传来喊声:“下黑雨了!下黑雨了!所有人去地面抢运货物!把临时雨棚搭起来!快快快!”
凌未蓄力的手一松,悄无声息放下,垂眸,安静地扮演一只被衔入狼口的羊羔,弱小,无害,又可口。
水泡眼男扫兴极了:“这时候下什么黑雨?”
正过来催促他的同伴,听到这话,笑骂道:“你本事这么大,还能管黑雨什么时候下?怎么了,耽误你什么人生大事了?”
同伴探头一看:“哟,换口味了啊?”
水泡眼男意犹未尽地摩挲着手指:“你不知道,这个小娘皮长得太好看了,细皮嫩肉的,胳膊都软得离谱,走走走,先去运货,晚上我叫上你一起啊,哈哈哈哈……”
凌未垂下的眼眸内,一抹冷光闪过。
看来,那句【新手任务“逃出集中营”已开启,请宿主全力逃脱】,真实且紧迫。
她回忆了一下这里人配枪的位置,大腿外侧,很好抢,她可以瞬间完成反杀。难点不在于这些人,而是这里的环境。
她完全陌生的环境。
灰黄色的天空与大地,仿佛一口巨大的井一样的集中营。
密集封闭的电网、厚重的石门、可以飞行的车,以及让看守都如临大敌的黑雨……这些才是真正的难点所在。
凌未如同一个迷失在陌生国度里的人,到处都是未知且危险的存在,她却有一个高难度任务要完成。
——逃出集中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