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住细小光滑的骨针,鼻腔充斥着浓重的血腥气,眼前是血红模糊的一片。
看了半晚上血淋淋的伤口,林森以为自己无论再怎么样它都能泰然处之,但骨针一寸寸没入坚韧的皮肉,感受着指尖上清晰的阻力,他的两手还是忍不住细细战栗。
一边固定伤口和照明的几人看见了,默默地对视几眼,一言不发。
白色的细线穿过血肉发出簌簌的声音,出来被染成彻底红红的一根,林森秉着呼吸不去过度在意,专注手里的骨针,手下的伤口。
一针、两针、三针、四针……
林森的手越来越快,越来越稳,他用的是最基础常用的单纯间断缝合,每一针都需要打结,二十几针下来,花费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最后一个结打完,林森直起僵硬的腰,盯着石水腿上蜿蜒狰狞的伤口看了几秒,转身洗手,他一手都是缝合时沾上的血,有的都凝固了,发着黑。
指甲里的一时半会儿弄不出来,他随意地洗了洗表面上的,眼睛转了几圈才找到前不久带来山洞的野葱,丢进石桶里淘洗。
刚起身,旁边就递来一个水瓢一样的容器,里面还糊着一层发黑的药泥。
林森面无表情地看着捣药的容器,又看垂眼看着他的山已经他手里攥着的一把焉掉的疑似草药的东西,拿过容器丢进石桶,好歹洗洗再用,那成年老药泥指不定都是发霉烂掉的,用了不出问题才怪。
费大力气处理干净了容器,林森接过山手里的草药和自己的野葱,一起捣碎成乌漆漆的一团,均匀涂抹在石水伤口上,最后包裹上提前杀菌烘干好的一层兽皮。
大功告成。
指挥几人把石水搬回石床中央,化了一瓢盐水灌进伤员肚子,林森来到火堆面前找了一块干净地方泄力坐下。
中断睡眠,又忙碌了半个晚上,全程精神紧绷,他现在精疲力尽地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
山几人还没有停,黑鸟给石水擦拭着身体,山和红果收拾满地的狼藉。
石锅和石桶陆陆续续地被搬走,脏污的大堆兽皮被丢到山洞外,大概十几分钟后,山洞里只剩下黑鸟淘洗兽皮哗啦啦的水声。
林森坐在暖烘烘的火堆边,意识越来越涣散,脑袋越埋越低,直到猛地一点头,一下子清醒过来,发现两个面生的男人坐在他旁边。
红果和黑鸟抱着自己的骨刀打磨,没有看林森一眼,林森茫然半秒钟后朝后面看去,果然看见了给石水擦身体的山。
盯着对方熟练利落的动作看了几秒钟,林森起身来到石床边,试探了石水额头的温度。
没有任何变化,依旧烫得灼人。
他无视了山看过来的视线,目光在石水虚弱苍白的脸上停留了几秒钟,漠然移开。
能做的已经做了,剩下的他也无能为力。
收拾了自己带过来的石板和骨针,以及没有用完的野葱,林森离开山洞。
这一趟只花了几个小时,天还没有亮起来的意思,他需要回去再睡一觉,白天才能有精神做自己的事情。
踩着月光下的小路一路快走回熟悉的洞前,林森最后往远处那一丛没有任何变化的暗淡红光看一眼,钻进乌黑洞穴。
第二天,林森从舒服的石床上醒来,外面已经天光大亮了,旁边的兽皮冰凉,男人一晚上没有回来,他赖在石床没有立马起身。
这是他十来天以来睡得最深最舒服的一觉,大大地摊开身体又小眯了一会儿,林森从床上下来,翻出了昨天小野人给自己的小果子,准备去河边洗澡再上山,一出门就遇见小野人。
“你终于睡醒了!我都等你好久了!你今天怎么才起啊?”绿草蹲在洞口边不知道捣鼓什么,见林森出来高兴地站起。
时间不早了,太阳已经十分火辣,洞口没遮阳的地方,他被晒得满脸都是汗水,杂乱的头发黏在肩膀和脸颊上,看起来脏兮兮的,林森站在原地,看着愉悦的小野人,一言不发。
好在绿草一点儿也不在意,只当林森是听不懂,他瞥见林森手上捏着的小果子,笑脸又加大几分,“你要去河边洗澡吗?”绿草摊开手心,上面乖巧地躺着一个澡球,“我也有澡果,我阿达给我的,我们去洗澡吧!”
林森没有听懂小野人的邀请,但看见对方摊起的手心,和一脸期待的表情,点了点头。
“哈!”看见林森点头,绿草高兴地大喊,立马上前牵住林森的手,“那我们走吧!”
林森被手心陌生的热度和触感激得浑身一僵,但是没有挣脱,僵直一只胳膊,由着小野人拉着自己往前面走,好在来到坡上的时候小野人也意识到牵着手不好走路,主动放开了林森的胳膊。
林森松一口气,专心跟在小野人身后。
他们来到林森昨天打水洗澡的地方,林森脱掉兽皮走进水里,半路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见留在浅水区一脸忐忑的小野人,顿住了脚步。
“没事儿!我在这里洗就好。”看见林森看过来,绿草又变成了之前怯怯的样子,但还是大声对林森说,林森看清对方脸上的勉强,转身走进河里。
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两人从河里出来,林森领着在岸边泡了二十分钟脚的绿草上山,继续昨天没有印证的猜测。
一路快走到河边,林森放慢脚步和小野人并列,一边挨着检查六个陷阱,一边观察小野人的反应。
而小野人全程坦坦荡荡,脸上除了好奇只有疑惑。
陷阱被触动了两个,但是都没有逮住猎物,小野人没有见过捕猎的陷阱,猜不到那些在地上的灌木丛里的木棍绳子代表什么意思。
知道发现了陷阱的不是身边的小野人,林森心情没有一点儿好转,反而生出了几点对事情失去把控的烦躁。
绿草或许是感受到林森的情绪变化,安静了许多,跟在林森背后一声不吭,林森花了几分钟接受了陷阱被一个不认识小孩儿发现的事实,并做好心理准备,下河捉鱼。
绿草留在岸上,看守林森扔上来的小鱼,见对方毫不费力地捉住一条条鱼,眼里的崇拜化成了实质。
林森一口气捉了五条小鱼,全部用藤蔓穿到一起,带着小野人一起钻进山林。
傍晚,两人再次满载而归,在半山腰上,绿草和林森道了别,拎着一条小鱼和一捆野菜,小跑离开。
林森沿着山路,回到山洞,升起火堆,从外面又捡了几块骨头,轻车熟路地拿了山的磨石,坐在地上给自己打磨骨头小刀。
天黑,山回来,见林森寒碜的晚饭,照例给了林森一块肉,林森没有拒绝。
“谢谢。”林森说。
“不谢。”山回答。
夜晚,林森处理好了所有的事情,首先爬上石床,不一会儿,山在他旁边躺下,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石水的事情。
林森记不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只是半夜醒过来,发现身边躺了一个巨大的黑影被吓一跳,想起是谁,翻个了个身继续睡,第二天起来,身边空无一人,只有兽皮还留着点余温。
之后的一个星期,两人默契不谈石水的事情,林森还是和之前一样,雷打不动的每天上山,只不过身后跟了一只尾巴——小野人。
他没有问为什么绿草没有再和之前那群小野人一起玩,也没探究对方为什么一对上他就一改平常怯懦的样子,一张嘴喋喋不休地讲话,只是默默接受了对方,每次出洞口下意识瞥墙角寻找熟悉的身影。
小河边陷阱捕到的猎物越来越少,林森只能下河捕鱼,结果没几天河里的鱼就变得聪明,学会躲开林森的捕捉,无奈,林森转移了布置陷阱的位置,前前后后又加了七八个进去。
他弄折了七八把骨刀,外面的骨堆里再也找不出一块可以用的,他失去了唯一的工具,心思重新回到进程缓慢的弓弩身上,每晚借山的骨刀,陆陆续续地做好了一把弓弩需要的零件。
还有一些琐碎的事情,林森黑了,瘦了,借山的骨刀刮胡子给自己下巴上的刮了几道浅浅的伤口,额头上的伤结了一层厚厚的痂,手上脚上磨了一层老茧……
总之,情况不像一开始那么糟糕,逐渐安稳,但也停滞下来,光是填饱肚子就耗光了他大部分的精力,实在无法分出心神折腾其他的。林森每天上山,除了勉强填饱肚子,再没有其他发现,
这样下去并不是办法,再三思索,他在给石水缝合的第八个晚上,主动提起石水。
照例吃完山给过来的烤肉后,林森抱来了石板,在上面画了一个相比于山来说潦草许多的男人,再在小腿上加上标志性的伤口,递给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