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7点半,吴州大学的路上已经没有人影了,商业街的店铺也全部关了门。
校门口的保安配了新买的电击棒,轮流值班的行政人员从每晚一人增为每晚三人。
走读的学生被要求放了学就赶紧离开学校,住宿的学生们则早早地点好了晚餐和夜宵,自觉地待在寝室里过宅人生活。
宿管阿姨被换了几个八字硬的,每天关了大门后挨个清点人数,人一齐就会在门把手上多栓一条自行车链锁,这锁是校长求高僧刻了字的,确保天亮之前,不论人鬼都不能进出。
将近子时,南门的保安一手托着下巴,在半梦半醒间迷离。
路灯间隔下的黑暗地带,一道迷你的黑影正欲缓缓接近校门,保安呢喃似地轻斥道:“诶……等一下……晚上……不能进出学校……”
闻言,那黑影卡顿在了伸缩门的中间。和他一起停下的,还有他身边一道没人能看见的虚影。
“哥哥,我就说不能走正门!睡觉的人会灵魂出窍,能看见我!”
豆包嘴巴嘟得老高,软乎乎的双手一叉腰,踢了踢脚边用生气做的绳索。
形玉捻的那绳索也是无形的,只有绳两端连接的人能看到它的存在。
形玉挺尴尬的,好在他此时化作了一片水汽,豆包也看不见他的脸。
为了避免尴尬的持续蔓延,他精准地在死气里捏住了豆包的手腕,拽着他跑进了学校:“别管他,赶时间。”
周丹璐被安排住在E教学楼4楼的党建活动室,校长的说法是:正气足一些。
形玉觉得校长说得对。
因为E教学楼就在艺术学院隔壁,形玉天天路过,不会迷路。
他轻车熟路地带着豆包脚不沾地地往教学楼赶,然而经过楼下花坛时,突然来了个紧急刹车,要不是俩人还牵着手,豆包就要飞出去了。
形玉盯着空地上的几颗寻常石子,不太确定地说:“那里好像有个阵。”
豆包太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呆呆地问:“什么是阵啊?哥哥。可以玩吗?”
形玉还没回答,两人就看见花坛旁的走廊里,由远及近走来一个少年,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穿着背心短裤,头戴一顶黑色棒球帽,颤颤巍巍抱着把桃木剑,神色紧张。
他身后是个瘦小的秃头男人,为数不多的头发花白一片,穿着沙滩度假风大花裤衩和短袖上衣,两只手不停挠着刚被咬起的蚊子包,嘴里教训着:“胆子放大点!有什么可怕的。往我头上引雷的时候不知道怕,今天让你下个阵抓死煞你就不敢了?祖传的桃木剑都找出来了,还怕!”
形玉认得他,万济会的人管他叫樊主任。
当时形玉在锦水市二院吸收完死气,躺在天台上看了一夜乌云和细雨,等着医院门口的早餐店开门,打算挨家挨户尝一遍。
但现实是残酷的,或许是怕“震后病”反扑,开门营业的店铺只有一家。形玉正“郁郁寡欢”坐在店里咬着包子,便看到樊主任开车进了医院,而他之所以恰好看到,是因为孟季安也坐在那辆车里——形玉对孟季安有些敏感,他身上的生气太纯净了。
正所谓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只听“刺啦”一声,艺术学院4楼一间教室的窗开了,孟季安探出头,不耐烦地说:“吵死了。”
他声音不重,但在场是人和不是人的都听见了。樊诚像鸭子被捏了嘴,教学区里顿时一片寂静。
形玉怕豆包被孟季安发现,赶紧把他拖进矮灌木丛,然后用生气做了个空心球,将他囫囵包住,把死气掩盖得死死的。
动作间,孟季安敏锐地往灌木丛的方向看过来,视线来回巡视,像一盏探照灯。有那么一刻,形玉甚至感觉自己和孟季安对视了,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被发现踪迹,让到嘴的“死煞”飞了去。
“舅舅,楼上那个帅哥是谁?”少年崇拜地望着那个一句话让樊诚闭嘴的男人。
樊诚吹胡子瞪眼地冲他的屁股就是一脚:“赶紧守你的阵去,要是让死煞跑了,看我不打死你。”
两人一打岔,把孟季安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他皱了皱眉,关上窗回了教室。
孟季安待的这间404教室,正对着党建活动室,两栋楼之间,每一层都有通道相连。透过窗户,他能清楚地看见周丹璐的状况,俯瞰也能掌握樊诚的动向。
设定在子时的闹钟响起,孟季安按照计划释放出大量生气,引诱死煞出现。
从党建活动室到404的必经之路都被设了定魂阵,万一周丹璐被附身,死煞便能在追孟季安的路上被阵法捕获。
子时三刻,不敢睡觉的周丹璐坐在窗边,机械地掰弄着因为紧张而僵硬的手指,望着对面楼趴在课桌上呼呼大睡的孟季安,像溺水之人奋力抓着一把不太结实的救命稻草——感觉他不太靠谱但又只能劝自己相信他靠谱。
没有征兆地,天边刮起了大风,将满地的落叶扫向了天空,灌木丛里的豆包被树晃醒了,急忙动了动脚,绳索另一头看不见的形玉也安抚性地跟着扯动了一下。
樊诚坐在走廊的台阶上,被风沙迷了眼,头枕在他腿上的少年不忘怀里的桃木剑,一边做梦一边顺着剑柄流口水,猛的吸进一口凉风,咳嗽起来。
孟季安没有起身,却毫无预兆地睁眼,眼眸中不见丝毫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