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济会是个尴尬的存在。
樊诚的母亲因意外去世时,他还没成年,也是这一年,他通过遗书和遗物第一次知道异能者的存在。母亲作为管理员,保存着大量人员信息和历史资料,这让樊诚一度放弃上学,沉迷于利用各种“秘籍”修仙。
很显然,他没有成功,但也因此整理和熟知了所有的在册人员和典籍资料,以至于被政府发现并收编时,樊诚顺理成章地成为了这一部门的负责人,并中二地取“渡万人、济万世”之意,将部门命名为“万济会”。
然而到了现在,一是手底下没人,二是被管理者不多、没什么大本事还都遵纪守法,导致万济会无事可做,成了一个可有可无、没有实权的边缘部门。
万济会甚至没有单独的机构住址,只是主管部门在军委后勤楼层里分了樊诚三人一个办公室。
但作为一个具有特殊性的部门,它的边缘化也有好处。他们上下班不打卡,做事灵活机动,可以说是体制内的民间组织。
所以随意惯了的樊诚为了图方便,一拍大腿定了:“去幻影。”
很少有人知道,孟季安除了在南湖东岸有一家“幻觉”甜品店,还在南湖北侧大癸山的山脚下买了一个庄子,重新装修后开了家主打脱离尘世、深入桃源的中式民宿。
民宿是三进式庭院建筑,但对外营业的只有前两幢,最后头的二层洋房是孟季安的私人住所,经常被孟季安“自愿”地“无偿”借给万济会团建。
女生的状态很不好,她头抵着车窗、双手抱臂,蜷缩在后座一角。
孟季安轻声说:“睡一会儿吧。”
他靠坐着纹丝未动,像在自言自语,但车里的生气渐渐变得浓郁。
樊诚微微侧转了身体,张了张嘴,但很快坐正回去,什么都没说。
孟季安知道他要说什么,无非是“别总用生气”、“万不得已再用”之类的话。而他一贯来是不听的。
女生焦虑的情绪很奇妙地被抚平,随后困意猛烈侵袭,不受控制地睡着了。
孟季安是个甩手掌柜,开了民宿以后就聘请了管家打理,自己只管收钱,从前也只有春秋季会去住两个月算度假。
樊诚这小老头前几年不知道看了什么管理学课程,开始热衷于搞万济会在册人员联谊活动,一个月一次,一群牛鬼蛇神还配合得很,一叫就来。
孟季安嫌吵,索性把自己的东西搬空,再也没去住。
时隔多年走进“幻影”,孟季安深感陌生,一楼客厅和其他公共区域还是老样子,二楼的房间却惨遭爆改。
最正常的莫过于陈清与的房间,跟她本人一样一本正经。除此之外……
“你们万济会谁生了小孩儿?”
孟季安路过儿童房随口发问,顺手打开对门房间,被一股“正气”偷袭,呛咳起来。
这间卧室被改造成了审讯室,单向玻璃、录音设备、铁栏杆应有尽有,和现实里唯一的不同就是有张床。
孟季安大开眼界:“徐敏敏是打工打到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了吗?”
话音刚落,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猛一回头盯着樊诚说:“难道你们团建还玩cosplay?”
孟季安不敢置信地连开几间房,开出了“寺庙”、“鸟笼”、“野山竹林”等隐藏款盲盒,让他两眼一黑。
二楼向东走到底,是樊诚的卧室和书房,设计上总算有了些气质。两个房间用的是成套的雕花木门,书房还设了玄关,栽了一棵一人高的迎客松,阳光从左侧落地玻璃洒进来,落了一地。右手边一扇鸟兽双面绣屏风,将房间遮得隐隐绰绰。
“哎呀别看了,正事要紧。”樊诚紧急拉住孟季安,才躲过一劫。
书房屏风后被他改成了电竞房,可不能让孟季安看见。
女生刚被陈清与叫醒,从前院走进客厅,畏畏缩缩的,看起来被吓得不轻。
樊诚问:“带去审讯室?”
孟季安面无表情:“哪个审讯室?徐敏敏的卧室?”
樊诚赶紧安抚:“那去你的茶室怎么样?朝西那半边的房间一个都没改。”
孟季安庆幸樊诚还给他留了一块能落脚的地,点头同意。
几人落座,陈清与给女生倒了一杯茶。
樊诚看着袅袅热气,笑了一下,想尽量让氛围不要太严肃:“周丹璐同学,可以再描述一下周日晚上你到小树林以后的事吗?”
周丹璐双手不安地捏着茶杯,小声说:“那天7点40多,我到了寝室楼下的树林。其实我们约的是7点半,但我想表现得矜持一点,所以故意晚了一些出门。没想到他比我还晚。”
嘴唇因为紧张变得干燥,她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水,说着重复了好几遍的话:“我不喜欢被同学在背后议论,所以出门的时候骗室友去商业街买东西,事先在口袋里放了一包新的口香糖,打算回去以后说是从商业街买回来的。所以我只等到8点多,就回寝室了,我的室友已经向警方作证了,我就只离开了大约半个小时。”
周丹璐抬头看了每个人的脸色,想要获得一些认可,但她无助地发现,她一但停止说话,房间里剩下的只有沉默。她指尖发冷,只能不停搓动着茶杯,想从温热的杯壁中汲取一些能量。
“你可以说实话的,”孟季安突然说,“我们跟公安不一样,不管什么事,只要合理,都能接受。”
周丹璐的眼眶一下子红了,嘴角因为紧咬牙关而微微抖动。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很久没有说话。
就这样僵持了很久,樊诚从她手中把茶杯抽了出来,倒掉冷却的水,又续上新的,塞回她手里。
周丹璐啜泣了一下,哑声说:“事情……就是这样。”
孟季安从背后的案几上拿来一盒纸巾,摆在周丹璐面前,语气温和、言辞却直接地指出:“你撒谎了。”
周丹璐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像是听到了死刑的宣判。
“你那天晚上见过他,”孟季安残忍地说,“至少见过他的尸体。操场后面还留着你们俩的脚印,你跑回来的时候不是还摔了一跤?”
周丹璐抑制不住地哭起来,为死去的人,也为自己,为这噩梦一样的日子。
“你的手和膝盖磨破了皮,在地面留了很浅的血迹,这两天穿长裤很热吧。”
“现在,你愿意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