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么找到机关的?”
长久的沉默。
陶珑扣上灯罩,转身冲他笑笑,“看,你果然答不上来。”
问题的答案,陶珑心里其实很清楚。
房间的陈设几乎与她在京城的住所一致,除了那个博古架。只要是曾经在京城与她一同生活的人,都能发现端倪。
点了灯,陶珑也没闲着,踱步到柜子边,拉开抽屉翻找起来。
不多时,她拎着一件男子成衣走到杜成风身边,“先把衣服换了。这里面不暖和,当心着凉。”
杜成风闻言,居然有些愣住了,只站在原地呆呆看着她,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陶珑才不惯着,将衣服往他怀里一塞,就继续研究这里的机关。
“……这衣服是……?”
陶珑淡淡道:“外祖父的。你俩身量差不多,可以穿。”
她没有抬头,只用余光瞥见杜成风抱着衣服离开,又听见背后传来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
忽地,武器架后的石门打开,陶珑一脸茫然地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墙壁,完全没想起来刚才摸的是哪块地方。
她下意识转身问:“你看见了吗?门开——”
巧了,杜成风正坐在床边脱裤子,浑身上下干净地只剩下条亵裤。
但陶珑的关注点完全不在这里,她只看见了杜成风前胸交错纵横的伤疤,其中一块极大的疤痕,还正中心口。
刀伤?剑伤?那个痕迹,是不是穿胸而过的伤口?
“怎么回事?”她感觉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你身上的伤?怎么回事?”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激烈,陶珑轻咬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但眼睛还是死死盯着杜成风,要他给出一个答案。
“……小伤,不是什么大事。”杜成风神态自若地穿上干净裤子,似乎想要轻描淡写地就此将话题揭过,“话又说回来,我若是和您一同在您外祖家出现,是不是不太好?”
“什么时候受的伤?”
陶珑像是没听到后面的半句话,执着发问。
“您这样,会不会有点太关心我了?”杜成风披上衣服,玩笑道,“明知我对您有别样心思,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您还问这样的问题?”
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反倒叫陶珑渐渐冷静下来。
“不行吗?”
陶珑拢起自己披散的长发,走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挽发髻,毫无警惕心地将后背留给了杜成风。
“你都舍命救我了,如此赤诚,我怎么还好拒绝。”她幽幽道,“暗道出口就开在我外祖父的书房,咱俩一块儿出去,你正好还能见见他老人家。”
顿了顿,她补充道:“毕竟,我还在世的亲人里,也就只有他是你没见过的了。”
杜成风:……
他讪笑道:“我也只是随口……”
陶珑:“你现在怕了?”
杜成风:“不……只是……”
陶珑:“哈哈,晚了。”
挽好头发,她这才转过身戏谑瞧着杜成风,“话可是你说的,翻脸就不认账?”
杜成风:……
陶珑垂下眼,忽而收敛起神色,轻声道:“或者你告诉我,到底为什么来救我,怎么就能找到机关——我只要一个答案,仅此而已。”
她梳头发的手艺不算多好,这里昏暗,即便对着镜子,也还是有几缕发丝不听话地从鬓边垂落,乖顺地贴在她脸颊一侧。
光影朦胧间,她这副模样简直像是志怪传说里那些巧言令色夺人精气的清丽女鬼,看起来实在好不可怜。
饶是杜成风,也一时被这女鬼迷惑了心智,抬起手想要为她整理发丝。
只是,动作进行到一半,他猛然回神,被烫到了似的收回手。
陶珑自始至终都没抬眼看他,仿若无知无觉地盯着自己腕上玉镯。
好半晌,杜成风率先开口,问:“你得到了答案会怎样?”
“怎样?”陶珑低笑一声,“我又能怎样?我还能怎样?我什么都做不了,所以才一遍遍向你寻求这个答案。”
“……为什么?”
杜成风神色复杂地望着她。
陶珑却不再回答了,轻轻吐出一口气,道:“走吧,别耽误太久。”
“人死灯灭。”杜成风忽然道,“所以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和一个死人有牵扯,对你来说不是好事。”
“……好事?”陶珑嗤笑一声,抬起头猛然揪住杜成风的领口,将人拉到自己面前,“是不是好事,也得由你说了算?你在自以为是什么,梁蕴珍?”
这个名字从她嘴里出现的刹那,杜成风也有短暂失神。
那些本以为今生不该再忆起的往事,被“梁蕴珍”三个字唤起,一道惊雷似的骤然劈下来,将人砸得动弹不得。
他喉咙发干,心里很清楚,自己应该继续装傻,戴好名叫“杜成风”的面具,等到尘埃落定后,潇洒拂衣而去,不在这世上留下半点痕迹。
出现在陶珑面前,已经是他一时糊涂犯下蠢事,他怎么还能将错就错?
他的心像是被火燎过,每一处都泛起密密麻麻的痛。
光影朦胧,他依稀看见陶珑眼中有泪。
——记忆里,陶珑就像个刀枪不入的铁人,哪怕天塌了,最多自己生会儿闷气,“脆弱”是与她毫不相关的事。
但今日……为什么……?
是因为他?
他嘴唇翕动,半晌没能吐出几个字,只是被那点泪花蛊惑了般,缓缓握上陶珑的手。
等到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闭了闭眼,哑声道:“有些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知道,就意味着再也无法逃离……你不该卷进来的,阿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