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织造司那边,担责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吕大人,这份油水您也没少捞,不能死到临头,光推我一个人出去顶包吧?”
百年松木制成的太师椅和桌案整整齐齐陈列在侧,散发出阵阵幽香。堂上挂着整个巡抚府衙最名贵的东西——一块先帝亲笔御赐的牌匾,上书“光明磊落”四个大字——是昔年南省巡抚以身作则,肃清贪污腐败之气时,朝廷嘉奖赐下的。
按理说,这类牌匾是该随人走的,只可惜那位巡抚死于任上,只留下“光明磊落”孤零零挂在这里。
现任巡抚吕光十分钟爱这块牌匾,常以此勉励自己和下属诸位大臣,是以,干脆将“光明磊落”挂在会客堂里,叫来往官员都能一睹风采。
林员此时一抬眼就能瞧见这几个大字,只觉得吕光此人实在惺惺作态、又当又立。
谁还不知道他吕巡抚生财的门道?挂这么个玩意儿出来,除了膈应人以外,屁用没有。
见吕光始终一言不发,林员更加急躁,忍不住说:“若是当真要拿我当替死鬼,我林员也不是吃素的!”
这下,吕光才终于掀起眼皮正眼瞧它,“谁都知道你不是吃素的,荤素不忌。”
林员万万没想到,都到了这个份上,他还是先想着挖苦自己,更是来火,“好啊,大不了我们鱼死网破!我到任织造司一年,你们南省和金陵的官员,哪个手上是干净的?我活不了,你们谁都别想活!”
吕光端的一副稳坐钓鱼台的姿态,不咸不淡道:“话是这么说,但北镇抚司查案,到底还要讲证据的,可不能由你空口白牙一张嘴,就将我们上上下下全给捉走。”
他当然有八风不动的资本,吕光的祖父就是户部尚书,捞油水的学问乃家学渊源,保准做得尽善尽美,不留把柄。
可林员不一样。他对外说自己在李正吉面前很有几分脸面,实际上人家压根想不起自己这号人,织造司的活儿都是向另一位大太监求来的。如今到了这一步,那位大太监肯定不会保他,要想脱身,只能靠自己。
“好啊,吕大人,你独善其身的本身倒是一流!”林员直接起身,就差指着吕光的鼻子说话,“证据,不就是证据?你说没有,难道就没有?”
且不提他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即便没有,那十万匹都从谁的手里过了,林员也记得清清楚楚,无非就是多造一份文书的事。
吕光轻叹一声,安抚道:“林大人,您急什么?我这不是也没说要推您一人出去吗?”
林员冷笑,“这个时候还和我玩文字把戏?你们最后打算推谁出去我不在乎,但里头不能有我!”
他的诉求很明确,就是要吕光想办法把他摘出去。
但吕光又能有什么办法?
十万匹丝绸,原本是能叫福记那个东家直接吐出来的,但陆小大人传信过来,非要把人摁死,才出此下策……万万没想到,这才多久,居然就反噬到他们自己身上了!
偏偏他们谁都不敢去责难陆小大人。
吕光撑着下巴,思忖道:“福记那个东家,是寡妇没错吧?”
林员面皮抽了抽,“你这个时候还管人家是不是寡妇?”
“不是这个意思,”吕光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如果是寡妇,那她肯定一个人住,对不对?”
林员隐约跟上了他的思路,“是,是一个人住……家里除了她,就只有管家下人,还有外院的几个护卫。”
“护卫不是问题。”吕光道,“咱们金陵治安一向好,他们难道真就全天不眠不休,护着那女人?”
“但是……”林员有些犹豫,“即便如此,要爬进人家房里也太……”
吕光无语地往后一摊,只觉得林员至今都都不过金彩,实在不冤。
“咱们金陵很安全的,十几年没出过寻仇杀人、江洋大盗,如今也不会有。”他强调一遍,“但是,失火走水这种事,自家搞出来的动静,怪不上别人吧?”
林员恍然大悟。
“是、是!”他激动得像只无头苍蝇在屋里乱撞,“还真是我想左了!多谢大人提点!”
吕光摆摆手。
反正他无非是随口一提,这事儿能不能成可难说。
毕竟,成与不成都与他无关。吕光可没真把林员的威胁放在心上,不过是怕他这个时候发疯,要先把人稳住。
若是真把那个寡妇解决了,就你好我好大家好;若是没能成功,林员就继续当替死鬼。
吕光倒是有点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