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撬开最后一枚铁钉,背后忽地起了妖风,一只巨大的猫头鹰猎捕田鼠,向她的后脊骨猛烈扇来,她躲闪不及落下树去。
不想却落入宽阔的怀里,淡淡青草香气,这气息竟似曾相识。
她抬眼望去,撞上江星阔北极星般明亮的眸子。
“白小姐,你好大的胆子。”
“江……公子,你怎会深夜在此?”
“该我问你。”
“我,我……今夜月色撩人……”白鹭支支吾吾。
他抬头望天,一团浓重的乌云将月亮笼得严严实实。
“我的刀,割过上百条不老实的舌头。”
他亮出匕首,向她俯下身,阴影笼住了他的半张脸。
白鹭惊得向后退了退:“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
他的不悦从眼角微微泛红的醉意里泄露了出来。
“我的祖父,也就是你的老师,因宋琏案牵扯,含冤死在这里,我想查清楚宋琏案的原委,这桩案子缺乏物证,尸体,是最好的证据。”
“难道,你不想替自己的老师查一查冤情?”她试探地问。
江星阔略一沉吟,“老师在府中教了我三年,扣掉我病假和逃课的次数,我最多只上了半年。”
白鹭想反驳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细想这辈分不对,却见他丢下一句“今日这棺木是你打开的”便跃上树去,轻轻打开棺木盖。
江星阔伸出匕首拨弄探查。半刻不语。
“验得如何?”
江星阔提起一边眉头,笑得邪气,似在自言自语:“还是一样的伎俩。”
“什么?”
“他确实中了北凛人的箭伤,伤口是北凛人特有的铲形箭簇。”
“我们大晏作战用的箭簇是三棱箭,带倒钩。而北凛人因生活在草原上,有野兽出没,铲形箭簇只要射中就会顺势转向,划开一道大伤口,杀伤力可谓极强。射人先射马,北凛人也惯用此箭簇作战。”
白鹭已经再次爬上松树,自然地俯身查看,只见骨头发黑,胸肋骨击碎的地方是一个两指长的平滑切口。
“索律阿骨头青黑,还凝了霜纹,分明中了寒毒。此毒刚死时在皮肤上体现不出,会与尸斑混淆,可以骗过活人,死后才会慢慢体现在骨头上,经年不散。”白鹭边探边分析。
白羡飞还是一名仵作,自小倔强地跟着父亲验尸,也了解颇多。
白鹭突然想起江星阔也染了寒毒,连北凛至寒的阴酒都不敌此毒,若不寻救命药,想必今后下场……《奇药录》还要细细研究。
可是什么仇如此阴狠,既中寒毒,应该是让此人慢慢受折磨,但又给了一箭毙命?
江星阔似看出她的困惑,缓缓道:“用一个死法掩盖另一个死法。”“先下了寒毒,再用北凛人的弓箭射死他?”
“不错。”
冰霜纹还在暗暗流动,发出靛蓝色微光,好似眼泪。
“罗刹泪。”江星阔寻常的口气。
“罗刹泪?这种毒在中原很少见到。”
“朔渊。”
白鹭惊呼:“难怪!朔渊是极西苦寒之地的小国,二十年前成了大晏的藩属国。朔渊乃极寒之地,国人不擅兵器,不事农桑,擅长炼各类阴毒之药,拿去外面以物换物。”
“据我所知,宋琏府上有一个小妾名雪娘,就是他西征朔渊带回的。这个朔渊女子擅制冰肌膏,帝妃因给皇上熬制丹药烫伤,恰逢宋琏入京,敬献给帝妃,效果极好,得了赏赐。”
“果真是宋琏杀的!他用北凛人背锅,还做了假捷报,我祖父起疑没有及时上呈捷报,因此被连累!”
江星阔再次看了眼骨头上的冰霜纹路。
“江公子,你可知你体内的寒毒,是何种?”
江星阔泰然自若:“巧了,也是罗刹泪。”
白鹭怔住,难怪他对此毒了如指掌,也是,身染重毒一定追根溯源,四处求方。
“怎么了,白小姐是怕我死,还是怕我拿你当药吸干用尽?”
辽东小王爷,上阵御敌不过五载,已令北凛又惧又恨,可惜年少时就身染重毒,此生也不知亲身父母何处,白鹭心生怜悯。
江星阔笑得邪魅:“或者是想与本公子共度良宵?棺材边上?”
白鹭翻了个白眼,轻巧地跳下树。
脖间的狼牙银链晃了两下。
江星阔不经意地在那根链子上扫了一眼。
“何必辛苦翻案,做了未来海西部族长夫人,等同将军夫人。比入钦天监受人管制,来得富贵自在。”
果然和爹的对话还是给他听见了,也是,整个辽东都是他的势力,在自己家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白鹭趁夜色白了他一眼:“藤萝缠树终随倒,星月借光自凌霄。依附他人,有何意思?额尔赫,我只当他是弟弟。”
风凉而不冰,黑河当要解冻了。江星阔今日头一回感受到莫名的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