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左从雁在亲眼目睹云秀昭心甘情愿的把芥子给和归的那一刻,已经转身离开。
左从雁御剑回去。楼阁外檐布了层积雪,往日会用法术清空,今日他没心情搭理。
闭眼是旧事翻涌心头。
蛊岛灵尸首满地,血流成河。灵力化作一根根的箭矢,越过长空,箭头直直穿过人的嗓子,戳破后巨大的冲击力将人死死地钉在了树干上。
每个人都被箭矢穿破了喉咙,每一个人高高低低的被钉在柱上、树上、房梁上……
左从雁扒拉尸首,再多冤屈,也只是投告无门。
要不是每根箭矢上沾染的都是仙家气息,恐怕要被人误认为是得罪了什么邪神恶人,才会遭受灭门。
全岛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去。
他一具具收尸,平常热闹喧嚣的夜晚,空空荡荡的只剩他一个人。
寂静得如同现在。
筑基过后,左从雁不曾感受到冷,今日却分外反常,心肝脾肺散发着不寒而栗的冷。
那时他一身零零碎碎的伤,求告奔走各位仙门,妄图保留蛊岛灵的魂魄,再塑肉身。
可是那些仙门凌驾云端之上,口口声声凌云壮志,可不曾垂眼看他施以援手。
“蛊岛灵啊……”他们将这三个字在口中咀嚼半响。
最终杳无音信。
硬生生拖延过了能收集魂魄的期限。
左从雁一口银牙咬碎。他明白了为何不曾垂眼看他,那是因为人人都是杀人凶手,诛人恶魔。
管他是魔是仙,待到他飞升仙界,就合该把他们全部诛杀。
至于安州云门……更加该杀该死,这样虚伪的面子做派,比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高高在上更加可恨。
诛杀安州云门,仅仅是他的第一个目标。
之后会接二两三的第二个,第三个……
所以,这次诛杀一定要办得漂亮干脆。
让人难以忘怀。
狂风躁动,卷起千堆雪呼啸般从窗口而过,左从雁碎发遮盖凌厉的狭长的眼,感受风雪打在脸上微痛。
手上的旧伤开始泛疼。
那日得知他师尊前往天坎来逮捕云秀昭的消息,隐藏在必经之路上,就狠狠地暗算了他们。
玄乙剑尊修为高深,左从雁比起活了几千年的剑尊来说资历尚浅,但仅仅如此,竟能逼其使出本命佩剑与他对战,更逼退了玄乙剑尊三分。
剑伤这几日虽然愈合缓慢,但左从雁不以为然,不过是受了点小伤,所换来的价值,绝非微不足道,而是大有裨益。
诸如拖延了玄乙剑尊赶路的时辰,让他有时间把长命锁给云秀昭。
又诸如,他探寻到玄乙剑尊的修为底线——也不过如此。
即便是局势盘根错节交织,风云瞬息万变,他亦有雷霆手段趋利避害,洞悉全局。
想到这里,心头的酸胀稍微缓和,左从雁随冷风剐蹭他,微微眺望着远方看不见,云秀昭所在的方向。
牢狱中。
与和归虚与委蛇半天,云秀昭深感疲惫,揉了揉笑僵的脸,手臂一挥躺在稻草堆处,准备抱着手再睡一个回笼觉。
临睡前,云秀昭摸了摸自己留下来的东西。
藏在了左心口处的东西。
幸好他留了个心眼,没有完全把东西放在送给左从雁的储物袋里,不然全都被左从雁那厮搜刮走了,他还怎么留老底子。
云秀昭拿出来的是当初在无恙忧左从雁给他的纸雁,细细的把上面多余的泥给弄掉。
淌了泥巴水,脏兮兮的,如今过了那么久,泥水也干了,说来说去反而给这个脆弱的纸雁添了层坚硬的外壳。
如今正好有用得上的地方。
无垠派都是些阴奉阳违的恶人,云秀昭顿时同情起来左从雁。他原以为左从雁身为主角,身边都是忠于他的小弟,没想到一个赛一个心眼子跟马蜂窝似的,总想在左从雁身上捞点好处。
让左从雁继续留在无垠派做门派弟子的公仆,还不如直接带他走来的了当。
也许应该去找个传送符,一走了之算了。
师玉引给的传送符,怕她在上面做了手脚,对于逃跑这件事,云秀昭觉得还是要谨慎一点。
别到时间羊入虎口,自投罗网可就不好了。
云秀昭尝试给纸雁注入灵气,他微薄的灵气当然不够支撑,云秀昭左顾右盼,生怕一个不注意,师玉引等人来无影去无踪的发现他的小动作。
确定不会有任何人出现后,小心翼翼的拿出他留着的芥子。
用左从雁残留下来的灵气不就好了!
幸好当初拿到在北域中存有左从雁的芥子,不然现在可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他一拿出来,想注入灵力在纸雁中,没想到从芥子溢出来的灵力兵分两路,一半流淌到了纸雁当中,另一半……云秀昭寻着踪迹望去。
一枚残破脏兮兮被踩扁的东西躺在角落。
云秀昭一眼就看出来,是当初那个骗他灵石的纸鸢。
左从雁的东西,怎么在这里出现……
云秀昭突然想到,他该不会来过吧?
寒意从脚底升起。
云秀昭想了想还是捡起来拿在手心里。
他先吹了吹上面遗落的灰,心疼的捏了捏被踩扁塌陷的翅膀,再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掉在潮湿角落上被洇湿的湿痕。
还好牢房能透一点光进来,云秀昭放在那一束照进来的阳光下给它晾干。
等它晾干后。
就要立即行动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