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苏萦怀理想中的那样,他和李望月的友情在这段时间里迅速升温。
苏萦怀渐渐也总结出一些跟李望月相处时沟通的方法。
李望月不能说话,但他可以写字。写的速度极慢,所以苏萦怀一般不需要他写,提出的问题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如果他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说明有自己的想法,很想表达的话会写出来,不写的意思就是随苏萦怀怎么做都行。
八月初,东城刚送走一个台风,台风威力不大,擦着城市边缘一路往西边走。第二天雨停了,空气中混杂着泥土和水汽的味道,温度宜人。
爸妈知道苏萦怀天天往外跑,前天晚上特意叮嘱他明天别出门,会有台风。苏萦怀还是出去了,一直跟李望月待到乌云密布才匆匆回家。刚回到家没两分钟,外面大雨倾盆。
苏萦怀很喜欢大雨过后的气息,仿佛大地之上一切事物都在恣意生长,朝气蓬勃。因此苏萦怀来到福利院的时候,异常兴奋地拉着李望月来到窗边,让他也体会体会。
“你来看。”苏萦怀朝窗外眺望,凉风吹动衣角,他惬意地半眯眼睛,“是不是很舒服。”
李望月不置可否,和苏萦怀肩并肩站在窄小的窗前,没什么表情地看向苏萦怀。
突然,苏萦怀发现了什么似的,他惊喜地趴在窗台上,稍微探出上半身。
“你这里看出去能看到我上学的路。”苏萦怀踮了踮脚尖,语气颓了下去,“可是只能看到一点,如果再高些就好了。”
李望月个子比苏萦怀还矮半个头,他没有像苏萦怀那样伸长脖子,而是淡淡地瞥了眼苏萦怀视线的落点。
苏萦怀见李望月不为所动,又扯着他回到原位,讲一大堆经历过的雨后趣事。
“有一次,刚下完雨,那节是体育课,我和同桌还有前桌一起去操场的围墙边挖土,还真给我们挖出来了几条蚯蚓。蚯蚓你见过吗,就是长长的一条,一节节还滑溜溜的,要是身体断开了两边都还能动,会跑,很神奇。”
苏萦怀一面眉飞色舞地说着,一面比手画脚,在李望月前头像只蜜蜂似的。李望月丝毫没有被蜜蜂环绕的自觉,他只是安安静静地盯着苏萦怀,苏萦怀去哪他就盯到哪。
“然后我们就抓着这几条蚯蚓,去到学校的湖边,找了跟铁丝,把它穿在上面当铒。还真让我们钓上来一条鱼,比我的两只手加起来都大。我们那时候可高兴了,拿回教室给全班都看过。”
苏萦怀讲激动了,猛地转身,撞上李望月率直的视线。苏萦怀卡了下,有那么一瞬间忘记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
李望月缓慢地眨眨眼,像无声催促苏萦怀继续。
苏萦怀错开眼,续上脑海中的弦,接着讲完这个故事。
“之后上课铃响了,没地方放那条鱼,同桌把鱼塞进了讲台的抽屉里。结果老师讲课讲到一半,鱼突然甩尾巴,把讲台打得咚咚响,吓得老师粉笔都掉了。老师拉出抽屉看到一条鱼时的表情太好笑了,我现在还记得。”
李望月又浅浅地笑了。
苏萦怀一顿。
没浪费口水,很值得。
苏萦怀瞅了几眼,直到李望月不笑了,才挪着身体坐到他的床上,弱弱地问他:“所以现在,你想到外面玩吗?”
李望月没有动作。
苏萦怀看有机会,立刻补充道:“不会太远的,我们就在楼下,试一次,好吗?”
他微微颔首。
确定李望月确实答应了之后,苏萦怀高兴地从床上蹦下来,抓住李望月的手就往外跑。跑到一半,又折返回来带上本子和笔。
宿舍楼下覆盖大片草地,太阳晒了小半天,到处挂壁的水珠回归天空,草叶干爽,但泥土还湿润。
苏萦怀从角落找到一片塑料板,塑料板经过雨水的冲刷,表面非常干净。苏萦怀把塑料板搁在树下靠近根系的地方,拉过李望月一起坐下。
塑料板不大,两个少年的身体紧紧挨着,手臂稍微动一下就会碰到对方,苏萦怀丝毫不介意。
苏萦怀深呼吸一口气。
生命的气息涌入身体,散逸至每一个毛孔,舒畅通透。
苏萦怀原本没想好要做什么的,可他看到面前的一片绿茵和玩耍的同龄人时,他一下想到了要做的事。
他拿起李望月的本子和笔,转头笑盈盈地问道:“我可以用你的本子和笔吗?”
点头。
于是苏萦怀开始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他没学过画画,是很合格的小学生水平,但苏萦怀不管这些,在他眼里画画就是想怎么画怎么画。
李望月在旁边双手抱膝,低低地侧着头看苏萦怀。
苏萦怀画了半天,完成自己的大作,他左看看右看看,满意地停笔。
要是有水彩笔就更好了。
他把画推到李望月面前,兴高采烈地问:“你看,我画得像不像?”
李望月沉默了,虽然他不会说话,可苏萦怀在这一刻从他的目光中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这难道不像吗?树是树,房子是房子,人是人。
人生第一次在朋友面前献技遭遇滑铁卢,苏萦怀恼羞成怒地把本子和笔塞回给李望月。
“你来画,我看看你画得怎么样。”
李望月没拒绝,顺从地接过就开始画起来。他写字时的笔划又抖又歪,没想到作画的线条却非常流畅,每一笔都落在苏萦怀意想不到的地方。
苏萦怀原本只是抱着随便看看的心态,后来越看越认真。他感觉现在在李望月手上的这支笔跟刚才他画画的笔不是同一支。
不然两幅画的区别怎么会那么大呢?
李望月的画很满,每个小细节都会在画上体现出来。树干掉皮露出里层的疙瘩,秋千外框锈迹斑斑的印记,墙角发霉长出的不知名菇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