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满刚准备赖账,余光突然瞥到谢盛谨腰间一闪而过的银光。那是什么东西……他刚开始疑惑就想起来了,瞬间后背一凉嘴角一抽,“钱不是那么好搞的……”
如茫刀光刺得他眼睛疼,“呃,我的意思是,虽然钱不是那么好搞的,但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他冷汗涔涔地盯着谢盛谨慢条斯理地把刀收了回去。
白天被挟持的记忆苏醒过来,冰凉触感余温犹在,餐桌上被敲响的清脆余音似乎又开始缭绕不绝。
邵满终于准备暂时熄灭那些不怀好意的小心思,他低下头,心不在焉地揉了揉何饭的脑袋。
这个时候是晚上八点。活动的人依然很多。孩子哭嚎的声音在巷道里形成回声,父母在五楼的叫骂尖锐地传递到底楼。沿途中他们需要侧身躲过从居民房里支出来的架子和不断滴水的衣服,绕过躺在污水中外壳剥落露出的光缆和生物油,还得挡住眼睛防止被蓝紫光交替闪烁的霓虹污染灯晃到。
卖身的妓/女和牛郎蹲在路边,廉价化妆品涂得脸色惨白,配合深重的眉毛和浓艳的腮红,脸上倒映着色彩斑斓的霓虹灯光,看不清轮廓的眼珠子突兀地移过来,像民俗小说里索命的孤魂野鬼。
何饭和邵满视若无睹。他们在贫民窟生活多年,早已习惯。
谢盛谨没什么表情。
他们走得不慢,闲逛的地方离家也不远,不多时便走到了家门口。
但他们并没有沿着修理铺的大门进去。
经过修理铺旁边的筒子楼单元入口时,何饭率先咚咚咚地跑上去。
邵满转身给谢盛谨解释:“卧室在三楼,这里进去方便点。”
谢盛谨安安静静地跟在他身后。
楼道里的感应灯早就坏了。邵满修过,但没过多久就会被筒子楼里调皮捣蛋的小屁孩们损坏。他们的家长不愿掏钱,久而久之便任由灯坏着了。
邵满在黑暗中行动自如地上楼掏出钥匙打开门,伸手去摸客厅的开关。
“啪!”
还是一片漆黑。
邵满终于回想起来什么。他手忙脚乱地打开终端,登录缴费页面,噼里啪啦按了一通。
但毫无反响。
紧接着终端顶端跳出一行冰冷无情的通知。
【余额不足,无法充值。】
这一条毫无人文关怀的短信照得邵满那张俊脸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白光,他啪得熄灭终端,抬头看向谢盛谨。
“……今晚委屈一下?”他扭扭捏捏地试探道,“明天我就去交电费。”
谢盛谨尚未来得及说话,对面的门被“砰”的一声打开了。
一堂灯光泄出,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捂着屁股尖叫着跑出来。
他一边哭一边嚎叫:“呜呜呜哇哇哇——我再也不敢了!呜呜——我错了妈!我再也不会溜出学校逃课去垃圾山跟无涯帮的人捡子弹头卖假酒换毒品了呜呜呜呜呜!”
他像一阵风一般卷过邵满身边撞了他一个趔趄,随后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妇女拿着一根棍子气势如虹地冲过来,“看我不打死你!!”
两人尖利的争吵声回响在整个楼道里。谢盛谨突然听到有人鼓掌——她先是怀疑自己听错了,后来掌声连成一片,还有人激烈地叫好。
筒子楼的窗户中伸出来一个个脑袋,他们咬着烟卷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怂恿着男孩反手打回去,另一派人感同身受地为妇女加油希望她把男孩儿打个半死。
这是一场热闹的追逐战,母子俩所到之处所有人都探出头为他们加油呐喊摇旗助威,这场热闹使得这一片充满饥饿和贫穷的地区久违地沸反盈天,直到引起黑/帮的注意。
盘踞在此的无涯帮闻讯赶来,尚未问清缘由就是“砰”的一声!
——这比任何消音器都管用。
管他是看热闹的还是真心实意劝架的,都嗖得一下把脑袋缩了回去。一下子拉窗帘的声音此起彼伏,无辜赶路的行人溜得比兔子还快,巷道里空空荡荡得只留中年妇女一个人。
……还有横躺在路中的男孩。
她终于反应过来。
巷道中响起一声凄厉的哀嚎,她比野狼更敏捷地扑上儿子的尸体。
此刻积攒已久的瓢泼大雨终于倾盆而下,将男孩汩汩流出的血液冲刷向四面八方。
贫民窟根本不存在的地下循环水道无法接纳男孩的鲜血,红色的液体被稀释着流向每一块地势稍低的青石板砖上。
□□的人骂骂咧咧地头顶着衣服离开。中年妇女的尖利哭嚎逐渐低声下去,徒留暴雨冲刷墙壁的声响。
……
邵满打了个寒战。
他转过身准备对谢盛谨说点什么,恰巧一道闪电斜劈下来,照亮了昏暗的楼道。
与此同时邵满看见了谢盛谨的表情。
——那是一种漠然的、毫无怜悯的冷酷。
邵满突然觉得自己的喉咙被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