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祖父就是死忠太子党的典型代表,即使面对着有能力有魄力的当今皇帝,仍旧不改愚忠。
不过他一个穿书者,对过去的事儿并无太多执念,淡定道:“奴以为,于国有利的东西当传承,于国无利的东西才当摒弃。”
“说的好。”皇帝无力地拍了拍手掌,面庞虚弱:“不过,朕以为你和苏坯本事上都是一样的,只认嫡庶,不认…”
话,皇帝说只说了半句,便死死地盯着苏闻。
只认嫡庶,不认贤!
这是皇帝当年,在苏坯临终前批注的七字真言。
“奴虽愚笨,但好在陛下英明已经帮奴选好了后继人。”苏闻微微抬眸,直视龙颜。
“哈哈哈哈哈哈。”皇帝突然发笑,笑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大殿里,最后以笑声里伴随着几声剧烈的咳嗦收尾,皇帝绣帕捂着嘴,悠悠道:“不如朕给你讲个故事吧?”
“长乐小的时候曾经养过一只猫,”皇帝也不等苏闻回答,自顾自回忆道:“有一次,那只猫打碎了朕一个心爱的砚台,朕为此还责怪长乐没有把猫看好。”
“谁想,没过几日,那猫便死了。”
苏闻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思忖道:“那公主殿下必定很伤心。”
“是啊!”皇帝点了点头,继续道:“她伤心的吃不下饭,朕心疼她,便也暗暗自责,派人查明事情的经过,你猜,是谁动的手?”
着宫中没几个人敢对姒念的猫动手,掰掰手指算一算,不过两个人而已。
六殿下姒沐虽心性难以琢磨,却非嗜杀成性之人。
那便只剩下东宫那位了。
苏闻还是拱了拱手,摇头道:“奴,不敢妄自猜测。”
皇帝也没打算指望他猜,不过是想卖个关子,索性直接揭晓答案:“是太子手底下的方维。”
虽猜到皇帝的意图,苏闻依旧没有顺着皇帝的心意说,反而反驳道:“一只猫而已,东宫还是杀得的。”
“咳咳咳,苏闻啊!”皇帝拿下掩住抠鼻的手帕,有丝丝的红色落在帕上,被皇帝一把攥紧手心:“朕没几日可活了,也不在乎老大会不会造反,朕只知道天下不应该交到一个弑杀的君王手上。”
“陛下福泽天下,必会……”
“你少学外面那些人说那些狗屁话。”皇帝一摆手打断苏闻,嗔怒道:“朕这辈子虽有许多后悔的事,但从没后悔斩了你的祖父,他学那些老古董,捧着茅坑里的石头当宝贝,只认嫡庶不认贤能,还自诩天下第一谋士,放屁!”
“咳咳咳……”皇帝话说急了,又开始止不住地咳嗦。
一阵咳嗦声后,皇帝喘匀了气息,才道:“朕有生之年做不到废嫡立庶,但朕若是装做什么都不知道,便可以在死后实现这一目标了。”
原来,皇帝老早就有了废嫡立庶的心思了。
或许可以早到苏闻出现之前,难怪太子这些年都是如履薄冰。
“陛下仅凭一只猫,未免草率了些?”
“朕的儿子,朕了解。”
苏闻作为事先知道结局的人,才勉强看得透太子姒琛,不得不感叹:果然是知子莫若父。
苏闻轻轻摇了摇头,淡定道:“太子常伴陛下左右,陛下知之甚深,但……”
他故意欲言又止,只等着皇帝咳嗦完了,忍不住发问:“说话吞吞吐吐,单凭这一点就不像你祖父。”
“祖父直爽,却也死在直爽上。”苏闻收回视线,自怜道:“奴不愿学他,不想死。”
“朕,恕你无罪便是。”皇帝释然地摆摆手。
苏闻得了免死金牌,终于似是大胆地口无遮拦:“陛下知太子甚深,却未必知大殿下甚深。”
皇帝虽谋逆得了这皇位,但不得不说,继位这些年兢兢业业,国泰民安,是个得眼睛锐利的明君。
只是再耳聪目明的君王,也可能一叶障目。
何况,大皇子姒嵇自小离家,不曾长在皇帝膝下,信任更多是出于不了解,只要拿捏好力度,就可一击毙命。
皇帝的手微不可查地颤了颤,故作镇定道:“朕膝下子嗣凋零,可托付重任者更少,老大战功赫赫,当可服众。”
“陛下若只为了服众,”苏闻不紧不慢,像是和皇帝唠家常般,叹了口气道:“那该选太子才对。”
“冥顽不灵。”皇帝掀翻了桌子上的奏折,噼里啪啦散了一地:“和你祖父一样,让朕失望。”
若是换做别人早就被帝王之怒吓得跪地求饶了,苏闻仍旧是淡定地笑笑,弯腰捡起地上的散乱的奏章:“奴和祖父不一样。”
皇帝心里有气,却被苏闻这一句话弄得没地方撒,皱眉反问:“如何不同?”
“祖父虽心有大义,却不愿违背先帝托孤之托,只得以身殉国,成就陛下之伟业。”苏闻将过往渲染一番,才缓缓道:“但,奴和祖父不同,奴更自私些,不愿意跟太子殿下共赴黄泉路。”
“哦?”
苏闻将一摞奏章整整齐齐放回桌案上,目光淡如水:“或许,奴有比大殿下更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