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寒叹气。
那日她用定神珠解了陈湪封印将他送出阵,回宗却一直不见他踪影。
直到她又寻去那溪河边,方见这小孩拄着剑泡在水中,衣衫褴褛,额发染血,岸边堆着些妖怪的尸骨,一直在原处等她归来。
而后就变成了这亦步亦趋的态势。
“陈湪,你和天冬先去用膳,我有要事和九夷商量。”
陈湪看了那树妖一眼,沉默领命,带着天冬离开了。
要事其实要不了一点,俞寒只想好好吃饭。
她打开食盒享受天冬的手艺,“烹饪圣手”的特质确实不俗。
一旁的九夷拒绝了俞寒的用餐邀请,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进食。
“你那弟子,很是看重你。”
俞寒边吃边摆手,并不想谈论此事:“你如今恢复得怎么样,说好的‘身份证’做得如何了?”
九夷只得由着她转移了话题:“尚可,已经完成了。”
他成了赤村的祭灵,与俞寒签订了终身劳务合同。
这是俞寒单方面告知他的,九夷听不懂什么是“劳务合同”,只觉得她偶尔奇特的遣词也颇有意思。
比如这“身份证”。
俞寒令他用自己的种子为每个赤村人制作一块木牌。
每粒种子天生脉络不同,有了这块木牌,赤村的人就有了独一无二的身份证明。
种子归属于他,只要愿意,九夷能感受到与每一个人的联系。
人是很有趣的,九夷眸子里映着俞寒的倒影,她正笑着,向自己递来一杯清茶。
他觉得自己没那么讨厌人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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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村原本被俞寒简单划分成生活教学区和耕种劳作区,如今因外村的交融以及人口温饱的满足,竟自主诞生了小型的交易市场。
而九夷的归顺使得赤门周边的妖灵受到了强大震慑,他的种子从曾经的追命咒,变成了赤村人如今的保命符。
待时机成熟,俞寒微调了宗门地势,为赤村打通了周边商路,令村民门自由往来。
受仙人庇护又可安居乐业的桃源之村,吸引来大量常驻人口,他们排着队领取那“身份证”,就这么自然地解决了俞寒的劳动力和招生问题。
没错,赤村里所有的孩童都必须学习,学的还不是那凡人的考官进爵,而是仙人界的百类通识。
乡土人家的孩子平常连个书塾都舍不得读,而这仙人的门课却是免费听学,令众人好生稀奇。
于是这“小学”起先是日日爆满,还有许多成人花费“工分”来旁听。
但现在,却是连孩子都开始逃课了。
俞寒正在教祁幼记账。
这姑娘是个难得的三灵根,还有“精通庶务”的天赋,虽然寿命有蹊跷,但俞寒还是打算把她培养成高管。
现下这丫头不知为何总是心不在焉,俞寒敲了敲她的额头:“有话直说。”
“…掌门,我是觉得那群凡人太过不知好歹,您给他们机会,命师兄师姐们免费为孩童授课,成人觉得无用也就罢了,现在连孩儿们都开始不去…”思及某事,祁幼红了眼睛:“还,还公然诋毁您,说您和那些世家仙门并无不同,那些仙草灵石都进了自己腰包!”
赤门不许弟子伤及地界内凡人,她今日如此失态,想来是被憋狠了。
“哦,这事啊。”俞寒从容翻着账册,心里琢磨这帐怕是短时间记不完了,得想个法子忽悠公西彦过来干活。
“掌门,您就不生气吗?”祁幼愤愤道。
气啥,俞寒上辈子被员工嚼舌根子的时候多了去了,她早就习惯了。
“他们说的没错啊,你看这账面上的数,不都是我在支配吗?”
“可掌门,掌门明明是在为赤村谋划!他们这些凡人鼠目寸光,认不清自己拖油瓶的身份,还不如…”
“祁幼。”
她的话被打断了,祁幼看见掌门表情难得严肃,明显对她的话语展现出不满。
她连忙行礼:“弟子知错,请掌门责罚。”
俞寒慨叹:“祁幼,凡人除却仙骨灵根与仙人无二异,但其千百年来文明毫无进展,你可知为何?”
祁幼不解,何叫文明毫无进展?仙人寿与天齐,自可破境踏天,凡人朝生暮死,能有什么作为?
“我猜你现在所想,与你口中的凡人如出一辙。”俞寒不待她反驳:“无非不都是‘我一个凡人修什么仙’,还不如用这时间挖矿种粮,讨个媳妇生个娃。”
祁幼默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道:“我只是担心他们毁了掌门大计。如今逃学之势愈发严重,掌门何不加以严惩,如只是轻责,毫不能引起他们敬畏。”
“傻姑娘。”俞寒笑道:“你口口声声念我大计,却一直不知我为何行此‘义务教育’,是不是?”
见祁幼低头不语,俞寒知她向来聪颖,只是一时关心则乱,难得耐心打算教她一课。
她对她说:“时间也差不多了,你为我颁布一条门令:自今日起,每片矿田以户头积累工分放榜,居榜首前十者可获绩效奖金,自选钱财或灵石。”
祁幼愈发疑惑。掌门总说些新词也就罢了,逃学之事与务工何关,又为何因此事对凡人不罚反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