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科目多了,错题也多了,方萍不再坚持一定要祁忆良抄写几十遍,转而给她买题,买很多很多题,虽然明显做不完,但是方萍似乎不知道节制,就像给祁忆良买衣服、买吃的,一定要超量才收手。
买这些的时候,祁忆良的意见是最无关紧要的因素,妈妈当然最了解自己的小孩了,而且妈妈一定是这个世界上对自己的小孩最好的人,她买的东西,怎么可能不适合祁忆良呢?哪怕祁忆良明确地说“不要给我买这个”,她也不听,久而久之,祁忆良干脆就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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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第五个选座位?为什么?”李林神色古怪地盯着祁忆良。
昨天最后一节晚自习他公布了成绩,并且提醒学生们这周末会找个合适的时间把座位换了,让他们提前想好自己坐哪里,过两天晚自习的时候再统计,刚着重强调了严格按照考试名次的顺序来,结果这就有想打破规则的人找来了,还是班里第一。
祁忆良抓着校服外套的拉链,无意识地拉着它上下移动,嗫嚅着说:“我想跟林霏开坐一起。”
李林“哦”了一声,右手抓过成绩表来,左手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说:“第五名是江云归,你想怎么个调法?是你跟江云归直接交换顺序,还是前面这四个人往前顺延一位,你插在江云归和林霏开之间?”
“额,”祁忆良果然卡壳了,一看就是没想这么多,期期艾艾地说,“都,都可以。”
“都可以?他们乐意吗?”
祁忆良赶紧点点头:“嗯,我问过林霏开和江云归了。”
李林笑了一声,想到这孩子考得很好,平时又比较内向,还是尽量委婉地说:“是这样,我昨天刚说了严格按月考名次来,在你之前也有几个同学来找我想通融通融,我都没答应,你说现在要是允许你改顺序,那他们会怎么想?”
祁忆良低头不说话。
“不太好看,是吧……咱们这个规矩第一次实行,还是先照着原样来比较好,以后考试多了,如果再有类似的事,你来找我,我看看情况,行吧?”
班主任都这么说了,祁忆良还能干什么,只能老老实实地点头称是,然后赶紧溜了,李林摇摇头,把成绩单放到一边。
“怎么样怎么样?他答应了没有?”林霏开自从祁忆良出去就一直盯着教室门口,一见人回来就迫不及待地凑上来。
“没有……”祁忆良垂头丧气地坐下,把李林的话大概复述了一遍。
“就是这样,”最后她总结道,“肯定没希望了。”
江云归见状凑过来安慰道:“没事儿,你们两个名次挨得挺近的,应该能坐一块,反正我和张一然都不会抢你旁边的位置。”
林霏开若有所思,掰着手指头数算了一下说:“那就剩下两个人了嘛,我去跟他们说说……”
“哎别了别了,”祁忆良赶紧扯住她,小声地劝,“你是班长,这样做别人可能会嚼舌根的。”
“谁敢嚼?!”林霏开立刻拉下脸来,看那样子似乎马上就要去找人干架了,祁忆良连忙顺着毛哄:“不是真的,我只是担心,你也知道我爱胡思乱想嘛,小心点准没错……”
林霏开炸的毛被捋顺了,说道:“好吧,听你的。可是你不是害怕跟不熟的人坐一起吗?万一他们两个里有人——”
“要不这样,”在旁边听了前因后果的张一然插话道,“既然你主要是怕跟不熟的人相处,也可以我坐你旁边啊,我是第二,咱们之间没有别的人隔着了,肯定没问题。”
另外三个人齐齐看向他,江云归率先附和:“是个好主意,能保证万无一失。”
听到有人同意,祁忆良也觉得这主意好像不错,她点点头,还不待开口,林霏开抱着胳膊质疑道:“张一然,没看出来啊,你什么时候这么乐于助人了?”
张一然反唇相讥:“我向来如此,谁跟你似的,动不动就要威胁别人。”
“我怎么了?你说清楚!”
“不知道是谁刚才在哪儿嚷嚷‘谁敢’,声音大的嘞,整栋楼都能听见。看来某些人不仅——”
“好了好了,就这样吧,”对话里的火药味越来越浓,祁忆良见势不对,赶忙出言打岔,避免战事进一步激化,“我打算坐在右边第三排靠中间过道的那个位子。”
“哦好。”张一然应下了,林霏开冷哼一声,扭过头去,张一然也懒得多说,两个人就此偃旗息鼓,林霏开小声地嘱咐祁忆良:“以后还有好多次考试呢,你也不要太抗拒了,跟陌生人相处没多难的……”
几天后,李林找了个吃晚饭的时间,大家闹哄哄地抱着桌子推来拉去,换位置的事尘埃落定,祁忆良和张一然同桌,张一然前面是林霏开,林霏开右边是江云归,林霏开本来考虑过要不要坐在张一然右边,但是张一然直言受不了她乱糟糟的桌子,这句话提醒了她,林霏开也记起两人初中短暂同桌时的鸡犬不宁,遂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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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一然!别睡了下去跑操了!”下了大晨读,祁忆良拿起小单词本,看张一然还倒在桌子上,赶快用力推了推他。
“嗯?晨读完了?”张一然揉揉眼睛,慌里慌张地从座位上窜起来,跟着人群下了楼。
一班的位置很好找,西操场一进门就是。一中的学生太多,为了错峰吃饭、放学、跑操,高一二三的时间表不一样,而且同一年级内部还会再细分,比如高二的所有学生虽然都在同一个时间段跑操,但是地点不一样,一二级部在西操场,三四级部在东操场,饶是这样,操场依然有些挤,捉襟见肘,左支右绌。
张一然低着头混在同学堆里,突然发现自己没带用于背诵的小本子,周围都在背,就他没事干,这有点过于显眼了。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见李林似乎快走过来了,左翻翻右掏掏,从校裤口袋里找出来半片卫生纸,如获至宝般捏在手里,眼睛盯着半遮半掩的掌心,嘴里胡乱嘟囔着什么“尔来四万八千岁”“abandon”“3X-20=40”“HCl+HClO......”“F=qvB”“内分泌器官或细胞分泌激素进行调节是激素调节”,竭力掩饰着自己实际上两手空空的穷困境遇,引得身边同学纷纷侧目,夹杂着零星的笑声。
万幸,也不知道是因为他演技好还是因为李林眼神差,最重要的估计还是因为他处在六人一排的跑操队伍的中间,总之成功蒙混过关,坚持到了吹哨子,大家都把小本子揣在兜里,比较大的资料干脆就扔到跑道外的地上,抬头挺胸,双手攥拳,伴着“一、二、三、四”的跑操音乐迈开了脚步。
吹着迎面而来的冷风,张一然感觉自己清醒了些,不由得又在脑袋里把校领导和发明密密麻麻矩阵式跑操的人骂了一遍,李林人还算比较好,不要求学生必须前胸贴后背,他高一的班主任是真变态,以培养团结意识和集体荣誉感为借口,班级方阵都快被压缩成人体蜈蚣了,他至今仍记得前面男生短发上的头皮屑和头油味,幸好现在已经脱离了魔爪……
正想着,李林突然大叫一声:“注意排面!”张一然的思绪被硬生生拽了回来,如果没记错的话,前面的路有点崎岖,是事故多发地,他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摒弃杂念,小心地调整着本就迈不开的步伐,竭力避免踩到别人或者被别人踩——
“卧槽!”怕什么来什么,张一然踩到了前面同学的鞋,又快又准,一脚就给人踩掉了,那名倒霉的男生忍不住口吐芬芳,趿拉着鞋跑了两步,从人墙之间的缝隙里钻出去了。
张一然十分愧疚,流下了悔恨的汗水,那人很快又挤进来了,一出一进给队形带来了微小的混乱,很快又被弥合;跑道旁边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两个手握小册子站着背书的人,是每个班请假不跑的同学,虽然请了假,但也不能呆在班里,只能杵在操场上充当路标。
左后方的某个男生仿佛哮喘发作,呼哧呼哧的声音让人心惊肉跳,感觉随时都会晕倒。李林又大叫一声:“前面有打分的!都大声点喊口号!”
同学们纷纷抖擞精神,虽然心里不情愿,嘴上还是得拼了老命地喊:“一班学子,自强不息!协力同心,永争第一!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两圈跑完,大家在开始的位置停下来,有的长吁短叹抱怨连连,有的手扶膝盖面色苍白,有的大汗淋漓以掌作扇,有的鬼鬼祟祟意图逃窜,队伍有些散乱,眼看就要分崩离析,关键时刻,李林又又大叫一声:“都别说话!”
大家都老实了,呆在原位等通知,远处传来不知道是谁的声音:“五班和十七班留下!其它班解散!”李林挥挥手,同学们松一口气,作鸟兽散。
张一然把校服外套的拉链拉开,边擦汗边爬楼梯,用的正是刚才冒充背诵资料的半片卫生纸,爬到三楼,有一只手拽住他的衣角——是祁忆良,她的脸红扑扑的,气喘吁吁地说:“下节课,上数学。”
张一然一拍脑袋:“我差点忘了。”俩人一起拐个弯走向数理办公室,潘颖果然还没来,祁忆良拿起小蜜蜂,张一然抱着课本练习册试卷等资料,回到班里,张一然问:“布置什么课前任务?”
祁忆良边把东西摆在讲台上边回答:“我记得这节要讲新课了,让他们先预习吧,反正老师就算迟到也不会超过五分钟。”
张一然比个“OK”的手势,摸出一根粉笔把任务写在黑板上。潘颖每逢上午第一节课有30%的几率迟到,所以祁忆良和张一然必须在跑操结束后去趟办公室,如果她不在,就要把她的东西拿到教室里,然后自己商量着布置个任务,让同学们有事做不至于乱起来,这算是数学老师与课代表之间一个不成文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