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穿着漂亮碎花裙的小女孩凑过来,恶狠狠地威胁:“你现在不来,我们以后也不跟你玩了!好好想想吧!”
其他人要么抱着胳膊,要么叉着腰,表情都张牙舞爪的,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
对方人多势众,玩伴有些动摇,瞥了祁忆良一眼,跟着离开了。但是并没有走太远,就在祁忆良对面的这一片空地上,他们停下来,碎花裙子拿出一个布头拼的沙包,一脸骄傲,看口型好像是说“我妈妈亲手缝的”,然后他们开始玩丢沙包的游戏,一边跑一边唱着什么,笑得很开心,只有那个祁忆良原来的玩伴有点拘谨,还时不时地往台阶这边张望。
祁忆良知道他们是故意要她看见,于是她静静地坐在台阶上,看着他们,一声不吭。看得久了,她甚至有点羡慕。
我真是太没出息了,祁忆良想。
那一伙小孩里有三个是她幼儿园的同班同学,从上学前班那时候就经常这样了,在只有二十几个小孩的班里拉帮结派,不让别的小朋友跟她玩、弄坏她的东西、当面骂她、集体活动让她落单、向老师同学讲她的坏话……偶尔的时候,会打她。具体原因祁忆良也不知道,可能因为她性格内向?因为她个子矮力气小好欺负?或者因为她是插班进去的?她生日小,比林霏开小接近一岁,比张一然小七个月。三个小孩本来在同一个幼儿园的不同班,正常读下去,祁忆良应该会一直比他们两个小一级,但是祁忆良的爸妈觉得幼儿园没啥用,上满四年浪费时间,就想办法托关系找门路,让祁忆良上完中班以后转去了另一家幼儿园,直接上学前班。
“有什么大不了的,”祁忆良小声嘀咕给自己听,“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她们除了这样也做不了别的。”
真的没什么大不了吗?
她是个反射弧很长、钝感力也很强的人,好多年后,回过头来,才觉出一丝丝的疼,埋在心底的伤口从未愈合,某些时刻被突然揭开,流着鲜血淋漓的脓。
但是,那次祁忆良鼓起勇气,跟爸妈说幼儿园有人欺负自己,爸爸盯着电视根本没注意听,妈妈看了她一眼,轻飘飘地说:“我工作很忙的,这点小事你自己解决不行吗?她们打你你就还手呗。”
祁忆良低着头没说话,以后类似的事,在爸妈面前不敢再提。
她实在是很懦弱,打不回去,再说那几个小孩也不仅是物理攻击这么简单粗暴,她不知道怎么办,最后无师自通了阿Q的“精神胜利法”。现在想想,钝感力可能不是天生的,是生活一点点磨钝的。
“你怎么自己坐这儿?”林霏开走过来,在祁忆良身边坐下。
祁忆良侧过身子,给她多挪出一点空。
林霏开一掏口袋,摸出几个晶莹剔透的玻璃珠:“我们弹这个玩吧。”
祁忆良没有伸手去接,说道:“你还是不要和我玩了,小心也被欺负。”
“什么?被谁欺负?”林霏开惊讶地问。
“那边,就是他们。”祁忆良指指远处的几个人影。
林霏开瞪大了眼睛:“这才刚开学就搞小团体?脑子有毛病啊!”
“他们里面有几个幼儿园和我一个班,以前就认识我。”
“不会在幼儿园里就欺负你吧?太过分了!”林霏开气呼呼地站起来,两个羊角辫跟着她的动作一跳一跳的,“走,我带你去骂他们!”
“哎哎别了,他们人多,”祁忆良赶紧拉住林霏开的胳膊,“而且,他们好像自己吵起来了。”
闻言,林霏开也抬头,看到刚才还其乐融融的一群人,现在吵吵嚷嚷,闹得不可开交。她们凑近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大概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那个沙包被他们中的一个小男孩扯坏了,里面的玉米粒撒了一地,游戏当然没法继续下去,大家都埋怨他。碎花裙子气得直哭,撒泼打滚,又说要他赔偿又说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老师。起初男孩态度很诚恳,不停地道歉,还保证一定会赔个新的,但是没什么效果,他就有些焦躁。后面听到“告老师”这种话,他也不干了,说什么“老子不赔了你爱告就告,逼事儿真多”,碎花裙子气不过就开始问候他祖宗十八代,男孩也不甘示弱,两边就对骂上了。光动嘴不够,好像还要动手,几个人乱作一团,有两个帮碎花裙子的,有一个帮男孩的,有一个劝架的,有一个站旁边干看着的,有一个早跑了的。在其他地方玩的小孩被这动静吸引过来,三三两两地围观。
林霏开看热闹看得高兴,拍手笑道:“你看!狗咬狗,一嘴毛!”
祁忆良也觉得很解气,乐呵呵地说:“希望他们多打几下,谁打谁都行。”
“你看,他们也没那么厉害,你勇敢一点,打回去,说不定就赢了,”林霏开转向祁忆良说道,“只要打赢一次,他们就不敢再欺负你。”
“啊?这……我不行的吧,”祁忆良绞着手指,犹犹豫豫地说,“我害怕……”
“你呀,就是太怂了。”林霏开恨铁不成钢,气得腮帮子鼓鼓的,好像一只河豚。
“所以你还是别和我玩了。”
“我不,以前咱们都一起玩的,我乐意。他们算个球,我才不怕呢。要是再来招惹你,我非揍他们不可。”
祁忆良愣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是说着玩的吧,”祁忆良呆呆地想,“怎么可能有人愿意帮我出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