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很安静,偶尔有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衣料摩擦、书页翻动、桌椅磕碰,还有窗外的猫叫、虫鸣、风吹动树叶声,轻轻拨动着心弦。
很快,张一然发现,不是这些白噪音拨动,是他的心弦自己在颤动。
“他为什么要单独叫我和祁忆良去办公室啊?”张一然头脑风暴中,“我一向遵纪守法……”
张一然回忆着自己有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但是他失败了,于是脑洞越扩越大,逐渐发展到了非常离谱的程度:“难道是我和她经常一起去找数学老师让他怀疑我们两个有奸情?不是可是这是我工作啊,不至于吧,我真服了这个老六能不能把话说全烦死了——”
此时李林在办公室打了个喷嚏:“谁骂我?”
张一然偷偷抬头,瞥见祁忆良的侧脸。马尾辫随着她写字的动作一晃一晃的,有时候她抓抓脑袋,辫子就猛地抖几下,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像一匹光滑的绸缎。
“祁忆良什么也不知道,还在忙着做题,”张一然莫名幽怨地想,“为什么李林不通知她,不能只有我一个人在这发愁,就应该让她也担心担心。”
这节自习格外漫长,好不容易挨到下课,张一然赶紧叫上祁忆良往办公室走。
“什么?他是这么说的?语气怎么样?”祁忆良听张一然复述了一遍李林的话后同样有点慌,嘴一快说道,“不会是发现我们偷答案——”
张一然马上打断她:“什么有的没的,别乱说啊,否则真不打自招了。”
祁忆良赶紧闭嘴,可心里还是七上八下,听张一然刚才转述老班话的口气,很难不让人怀疑是他们两个犯了错要被老班批了……
张一然反倒没那么担心了,祁忆良提供了新思路,跟男女不正当交往比起来,偷练习册答案这种小事显得不值一提。什么谈恋爱乱七八糟的,他暗骂自己有病,想啥不好,偏偏性缘脑。
怀着忐忑的心,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办公室,祁忆良的脸还因为紧张红彤彤的,看起来就心里有鬼,李林见他们进来,亲切地招呼道:“来来来快过来。”
完了,更像是佯装和善骗取信任后再一击必中了。
幸好,李林没注意到两个学生有点不自然的表情,盯着手里的成绩单说道:“是这么个事,国庆学校准备搞尖子生补习,有校外专家讲座,也有咱们自家老师的课,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六点,大概两天。咱班有两个名额,我决定按高一暑假期末考试的成绩来,前两名同学一直在忙奥赛集训,没空来这个,后面就是你俩,第三张一然,第四祁忆良,怎么样,愿意吗?”他抬起头,看着两张年轻的面孔。
李林刚开口的时候,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但是,随着李林越说越多,张一然的眉头也越皱越深,最后五官拧在一起,变成了“首”字。
“学校真是丧心病狂。”祁忆良想说自己真的很乖,在这种情况下,居然都没有破口大骂,只是默默吐槽,谁见了不得夸一句“孺子可教”,只不过心怎么凉凉的,摸一摸,哦,原来是似了。
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其实是自由落体,稳稳的,很安心。
可是人活于世,还是得体面,至少祁忆良没修炼到“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的那种境界,看到李林抬头,她赶紧调整好表情,挤出一点笑来。
李林毕竟当了十年老师,这样面对面地交谈,怎么会看不出学生心里的小九九,那表情,就差把“我不想去”几个大字写脸上了,他在心里偷笑,还是太年轻啊,兜不住事儿,不过自己面上没什么表情,催促道:“怎么样,去不去?”
看班主任这样子,是不可能让他们深思熟虑了,祁忆良咬咬牙,用力点了点头,收获李林一个赞许的笑容。
“张一然呢?”李林问道。
张一然很想叛逆一把,说自己不去,但是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爸妈会怎样阴阳怪气:“好不容易有这么好的机会,你居然不去?!行啊,你是长大了,翅膀硬了,你自己有数吧,我们是管不了你了。”
所以他只好说:“我也去。”
九月的晚风带了点早秋的凉意,慢慢地从远方飞过来,吹起校服的下摆,叫人忍不住去想,风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课间只有八分钟,因为要提前静下来“准备进入学习状态”。去了趟办公室,这个课间也就差不多没了,祁忆良和张一然慢慢走着,快打铃了,但是谁也没有加快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