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汝进入梦境似乎就在某一刻。恍惚间他分不清到底哪里是现实哪里是过去。他看见自己的左手上淋满了鲜血，铁锈的味道带来的恐惧，他的手穿过了那具身体，拔出来的时候带出来的不只是血和肉，还有他所有的绝望。他第一次发现人原来可以这么后悔，就像是生锈了的刀缓慢的割开他的心脏一般，他的灵魂也被那满目的鲜血夺走。没有任何人可以告诉他现在该怎么办，他只能看着眼前的人举起那只布满伤痕的手拂过他的脸颊还对他微微一笑。那是他留在世界上的最后的东西。

他杀了他。

不知何时他的眼泪已经落满了衣袖。他犹如盲人一般找不着北，胡乱的抚平衣服的所有褶皱。他无法直视眼前的情景，他的腐烂在心底的恐惧被打捞上岸，他的呼吸仿佛已经停止了。他尝试着拿起自己的金叶去救面前的人，脑海中的平衡仪却割裂了他的脑海的画面。他想要大喊尖叫，却发不出声音，他只能看见陪了自己无数的岁月的弟弟被自己杀死。

即便再来一次。他也救不了他。

痛苦的血色的天空忽然转变，他听见咿咿呀呀的声音，稚嫩的声音传来，他听见自己也开始跟着念诗。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也很稚嫩，很柔和，很阳光，他伸手看了看自己的手。好短。

他回不过神来，一切梦境是那么真实，他只能用牙齿狠狠地咬碎手指的血肉，来防止自己失控。

他抬头看向在讲台上的人。那是一个不大的小女孩，声音稍微成熟一点，而讲台上摆着一个娃娃，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知道那个娃娃的身份是助教，监督他们学习的。

讲台地下是念着诗的很多小孩，他们的脸都很怪异，像老成的人忽然被缩小了很多，他们毫无察觉的念着，没有任何的不满，开心地念着。

他不敢多做动作，便没有停下嘴里的声音，只是小眼珠溜溜转的四处看着别人。

他看见了他左前方的家伙，戴着眼镜，一看就是班里学习很好的学霸，他认真、严肃的着诗。但那张脸太过熟悉，那是陈葭。

李汝一时没看见尹榛跟柯秋渝，便只能低头看自己念的诗。他们看起来不过小学一二年级，但是居然在学《氓》。

“乘彼垝垣，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

“你干什么！尹小言！”女孩忽然大喊。

四周的人全部停下念诗，然后机械般的向后看去，李汝也向后看去，看见那个可爱的小孩，眨着漂亮的大眼睛，委屈地看着李汝。那张脸实在让他魂牵梦萦，李汝一眼就知道了，那是尹之言，小时候的尹之言。漂亮乖巧，礼貌阳光。惯会装乖，说话也茶茶的，但太漂亮可爱了，可以无视那么一点小小的缺点。

“我只是……”尹小言嘟嘴，“想跟着哥哥坐。”

“这就是你停下来的理由吗？”小女孩装模做样地叹气，“好叭，李小汝，你坐到尹小言身边吧。”

李小汝便收拾收拾书包，坐到了最后一排尹小言的身边。

“李汝哥，柯秋渝在前面。”尹榛道，他恢复了尹榛的模样，悄悄指了指他的前面，“我们一起念吧。”

然后他们继续跟读，一直读，一直读，读到所有人都会背了，口干舌燥，才终于停了下来。

到了早饭时间，每个人都获得了一份可爱的便当，李小汝和尹小言打开自己的饭盒，发现两人的饭居然不一样，而身边每个同学的饭盒也都分成了两种。尹小言将自己的分了一半给李小汝，又把李小汝碗里的扒拉两下分给了自己一半。

柯小鱼转过来，看着他们的饭盒：“为什么这么怪。两种饭盒，随机发放吗。”

“我跟哥哥换着吃……”尹小言嘟嚷着。

李小汝踢了他一下，但没有阻止他的行为。

前边的陈小葭也迈着他那可爱的小短腿，冲了过来。

“怎么……怎么回事，我们到哪里来了……”

“塔。”李汝肯定地说。

他是几人中唯一跟现实长的不太一样的人，或者说不是不太一样，而是气氛完全不同。他的声音很稚嫩但很稳定，温和，眼睛中也没有任何冷漠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