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择栖弯了弯嘴角,只顾着轻轻点头,看起来挺敷衍,实际是怕说多错多,于是干脆闭口不言,专注于倾听。
过去他未能与朱嘉宁同过台,对方的名号却是在选手们中间传得响当当,凡是提起朱嘉宁的名字,跟在后面的评价大多是“可怕”“恐怖”等难以辨别褒贬的词组。
造成此种现象的原因,与林育睦对其的描述倒是十分吻合——但凡是他决定的事,无论如何也一定要做到。
最后几天一声令下匆匆改掉“擦地板”的环节是如此,要求林育睦传话,请陆择栖私下来小组专用练习室看他们表演也是如此。
据说,除了地板动作以外,《LOVE OR DESTROY》B组还改掉了原曲的part分配和一部分走位,临近彩排,小组内的那些人终于意识到一个严峻的现实问题——我们把人家的歌改成这样,不会引起众怒吧?
KosElig是依然活跃的高人气偶像组合,《LOVE OR DESTROY》既是他们的代表作、成名作,也是粉丝们心目中不容侵犯的神曲。不论改编后的版本变得更好还是更坏,一定都会有粉丝难以接受。或者说,在原作粉心里,压根就没有“更好”这个选项。
在陆择栖立下“KosElig狂热粉丝”这一人设后,林育睦在与小组成员闲聊时无意将此透露出去,朱嘉宁听完当即表示:“现成的粉丝就在这里,想知道粉丝对我们改编的想法,直接让他过来看看不就好了!”
林育睦则莫名其妙地充当起传话员,向陆择栖转述时,他的声音听起来颇为无奈。
他主动揽责:“都是因为我说了多余的话……”
“怎么能怪你。”陆择栖连忙摇头,要说犯错,那也是最初疾病乱投医非要自称KosElig粉丝的他自己不对。况且,他还真有些好奇《LOVE OR DESTROY》的舞被改成了什么样子。
于是他便干脆地应了下来,准备在晚上团体练习结束后悄悄前往三楼,还出言保证一定会站在粉丝的角度好好思索感想。
末了,他又忽地想起一件事,下意识放轻了声音,问得很小心:“那个,你平时会和他们提起我的事吗?”
这个“他们”指的是包含朱嘉宁在内的《LOVE OR DESTROY》B组成员们。
“偶尔。”林育睦稍稍错开目光,又好像意识到自己不自然的表现,视线重新落回对方身上,弯了弯眼睛,“大家对你比较好奇。”
陆择栖一头雾水,当天练习结束后,他在几位组员关切又好奇的注视下溜出来,一个人忐忑地踏上通往三楼的阶梯。
楼梯口有两个人在等他。林育睦袖子上有伊里画上去的的涂鸦,很好辨认。另一个并不是曾经见过面的朱嘉宁,那人身形高大,屹立在楼梯间,几乎挡住了一半的光线。
陆择栖拾级而上,最终与对方来到同一平面,他发现自己甚至需要抬起眼帘才能与之对视。
那个人平静地暼他一眼,完全没有要打声招呼的意思,目光轻轻掠过他,偏过脸只和一旁的林育睦说话:“是他吗?”
语气听起来像是警匪片里的某个犯罪分子,在跟自己同伙密谋——“动手吗?”
“嗯。”林育睦提供的介绍精简得只剩下双方姓名,“陆择栖。”
随后指向另一边,“杜慎行。”
陆择栖犹豫着是否要说一句“你好”之类的客套话,没想到对方只是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便立刻掉头朝练习室的方向走去,看上去完全没有想和他认识一下的意思。
“他比较认生。”林育睦悄悄凑上来,小声解释。
“是吗?”陆择栖瞄一眼前方的背影,同样放轻了声音,“现在我好像也开始认生了。”
还未走到门口,房间里便冒出一个脑袋。
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朱嘉宁身子一歪,灵巧地从门缝中闪出来,略过自己的两位组员,停在陆择栖身前,两手叉腰笑容满面:“欢迎光临,前面就是我的地盘了!”
“哦……”陆择栖迷茫地跟在几人身后,踏入这片未知领域之中。
过去几次,他只是通过门上的玻璃默默看一眼屋内的情形,其实算是偷窥。像现在这般受到邀约,大大方方进入其他小组的领地却是头一回,一时间竟觉得有些新奇。
视野没有了限制,不在局限于透过四方玻璃观察到的一小片区域,他环视四周,匆匆将整个房间掠过一遍,尽量不将惊讶表露在脸上。
偏偏朱嘉宁热情地伴在身边,语气自豪,问:“怎么样?”
“挺,”陆择栖停顿两秒,斟酌出一个合适的形容,“挺热闹的。”
与自家空旷的练习室相比,当前他所在的这个房间囊括了各种看起来与“练习”全然无关的物品。
离他最近的角落摆放着一把椅子,上面随意地摊着一本书,内页微微卷起,似乎已被翻阅过很多遍;旁边是几个大小颜色各异的被子,叠放的水盆,整齐排列的洗漱用品,突然拔地而起的立式一架,除了衣服,上面还搭有毛巾,另一个角落堆了软塌塌的垫子……不,看上面的花纹,那应该是节目组为选手们统一配备的被子,大约两三条,摞在一起叠得很方正。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行李箱,两个不知从何处淘来的小板凳,白色塑料壳的整理箱上驮着抬笔记本电脑,有位练习生跪坐在前,对着屏幕似乎在研究些什么,注意到门口的响动后,他微微侧过身子,投来好奇的目光,刚好与正在四处张望的客人对上视线。
他立刻垂下眼,扭头假装在忙自己的事,陆择栖也怔了一瞬,下意识看向一边。
朱嘉宁很合时宜地冒出来,恍然惊讶道:“对了,还没有和你介绍一下。”
看名牌就知道了……陆择栖这么想着,但没说话,任由兴致勃勃的朱嘉宁拉住袖子。
朱嘉宁夸张地清了清嗓子,板起脸佯装严肃:“这两个就不用说了。”指的是负责去楼梯口接应的林育睦和杜慎行。
剩下几人他挨个指过去,报出一串名字。
陆择栖连连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其间,他注意到林育睦走到墙边,弯腰拾起一件外套。还未说话,电脑前的那人立马起身过去,将衣服接过:“我来,我去挂起来吧——陈月新,说了多少次了,东西不要乱放。”
“他是陈月新。”朱嘉宁刚好叫到。
对方缩起肩膀,不好意思地朝陆择栖笑笑,随后扭头喊道:“帮我收起来,谢谢你了!”
被感谢地人“啧”了一声,乖乖把手中拎着的外套挂上衣架,朱嘉宁望着他俩笑起来,又转过脸,面朝着陆择栖问:“那位也不用介绍吧?”
“不用。”陆择栖牵了牵嘴角,也笑。
“那位”收好衣服,路过时主动点了下头,金色的碎发散在鬓角,随着颔首的动作轻颤。
与录制第一天相比,他的头发明显长长了些,刘海险些盖住眼睛,头顶露出新生的一小截黑发,在满头金色间很是突兀。
不用去确认姓名牌,单是看发色,陆择栖便能轻易地认出对方是谁。
早在一公分组那天,他就恰好听到了田风岭所在的组别,之前来找人时,他也能透过玻璃,轻松地注意到这位一头金发的选手。
继主题曲再评级那天后,他与对方并没有明面上的交集。当然,私底下更是没有,就连在食堂,两个人都极少碰面。
他和田风岭之间没有任何矛盾与冲突,两人算不上朋友,但也绝不是敌人。他们只是认识的同事,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但是……为什么他会觉得这么尴尬?
陆择栖和田风岭面面相觑,对彼此露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默契地错开目光。
还是朱嘉宁率先打破沉默,他拍了拍手,招呼大家集合:“好了,休息时间结束。我们开始表演吧?”最后的问句加重了语气。
陆择栖大致可以猜到,朱嘉宁《LOVE OR DESTROY》B组大概担任着类似“队长”的角色,听到他的话,房间里的所有人立刻动起来,迅速地集中到一起,摆出了舞蹈开场时的队型。
朱嘉宁站在队伍中心:“可以帮我们按下播放吗?”
“好,”陆择栖愣了愣,快步走到电脑前,“现在吗?”
无人应答。
做好准备动作的七人雕像般一动不动,仿佛此刻正立与公演舞台之上,他们之间不会有任何交流,只是静静等待着在某一刻突然响起的音乐前奏。
陆择栖定了定神,为他们按下播放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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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这个表情?”团体练习间隙,张寅投来疑惑的目光,“昨天盯着他们练和声时不还挺精神吗?还说什么这次一定行。怎么,这回换你不行了?”
“哎,说什么呢。”郭义路过听了一句,立马凑上来谴责对方用词,“可不能说我陆哥——”他忽地一顿,改了口,“说咱们家择栖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