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温热的液体砸向地面,发出微不足道的细响,被异兽不安的呜咽尽数掩盖。
眼前尽是模糊而刺目的红。昭彰的血腥气疯狂倒灌进鼻腔。地上异兽被沾满鲜血的符文包裹,越发躁动,痛苦地蜷缩成一团。
鲜血贯通七窍,无数细小的蛊虫从他们的口鼻涌出,一触碰到血便立刻化作焦灰。
异兽扭曲的五官逐渐在血浴中恢复原状,最后一刻,云靖站在凝霜剑上,艰难地偏过脑袋,回望向她,只见满目鲜红,血气冲天,那人盘腿端坐在成群的异兽中间,紧闭双眼,被层层法阵紧紧包围。
云靖的心猛地一沉。
阿紫明明说过,只需要一点血!
惊恐后知后觉地袭来,然而眨眼之间,凝霜剑风驰电掣,已载着他和薛成昭飞向江面。
刹那间,天光大作。
岸上爆发出夸张的哄乱。
最先围上来的是银霜楼和闻人氏的人。
“快去救人!”
刚一落地,薛成昭立即大喊一声。
话音刚落,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个穿着青衫的姑娘,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急切地问:“凌姑娘在哪儿?”
那姑娘穿过层层人群艰难地挤到他面前,连旁边的宋微澜和闻人氏家主也不顾,眼神亮得吓人,语调急促,几乎是吼出来的。
她的声音几乎被耳边的嘈杂掩盖,却令薛成昭无端一震,当即第一个答道:“放心,她没事。如今正在江底救助被蛊虫所伤的人。”
他刚说完这句话,旁边逍遥派,原本将心放在肚子里的逍遥散人骤然瞪大了眼睛。
他脚步急急,径直穿过人群,一把拨开围在云靖身边的银霜楼弟子,疾言厉色,冲他问道:“凌秋动了灵脉,是不是!”
云靖怔了一下,心头不安的窒息感愈来愈重,愣愣地点了点头。
逍遥散人当即扼腕大叹,他身后,为首几个逍遥派弟子的脸上露出惊惶的神情。
尤其是大师姐江芙,原本被死死堵在人群之外,一听这话,当即挥动手中铁剑,不管不顾,劈开一条路。
人群惊呼阵阵,江芙冲到云靖面前,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眼看就要不管不顾地往江里扎。
关键时刻,逍遥散人大手一挥,一把拦住她。
散人在江芙手心画出几笔,低声嘱咐道:“去找云逸仙尊!”
随即对云靖道:“立即带我去找她!”
云靖心头一震,唤出凝霜,不顾岸上骚乱,冲破人群,载着逍遥散人,不管不顾地朝着江底飞去。
众人一见,也纷纷跟上。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飞至江底,只感到粘稠的血腥气猛冲进鼻腔。
眼前一片狼藉,唯一的光亮来源是四周漂浮不止的符文,与洞穴中心,少女手上翻滚着的,幽微难明的火光。
火光之下,灵秋平静地坐在法阵中央,四周符文将她牢牢包围,如跗骨之蛆,源源不断吸取着她的血,鲜红的液体自灵脉深处涌出,无穷无尽,仿佛全然没有节制。
云靖看到,不过短短片刻未见,她的面色已经苍白得近乎透明。火光映照下,仿佛只剩一层薄薄的皮肤贴在骨头上,连颤动都显得脆弱。
“师兄!?”
“师叔祖!?您竟然还活着!?”
“……”
不知是谁第一个发现,耳边逐渐响起人们惊异的呼唤,逍遥散人急促地飞奔向灵秋。
云海川的声音响起,一贯潇洒的姑娘竟然带上几分哭腔:“前辈,为什么停不下来了!”
蛊虫已经尽数剿灭,异化成兽的人每一个都恢复如初,可鲜血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向法阵,仿佛要把施法之人全身的血都流尽。
云靖冲上前,和逍遥散人一起拼命施法,试图停止法阵,一遍又一遍,徒劳无功。
他遍体冰凉,心痛如绞,万念俱灰。
为什么会这样?
云靖调动全身灵力,一次次地打向法阵,直到丹田泛起干涩的刺痛,蓦地向前喷出一口鲜血。
泪一滴滴地砸在地上,汹涌不止。
“为什么停不下来……为什么停不下来!”
他不住喃喃着,周遭世界失去声音,那些故人重逢的激动、逍遥散人要他停下的劝告,统统听不见了。
“师弟!再这么下去你会灵力耗尽而死的,快停下!”
于风抓住他的手,大喊道。
下个瞬间,云靖用力摆开他的手,继续调动力量拼命砸向法阵。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眼前虚影重重,只看得见法阵中心摇摇欲坠的人。
江芙大喊:“云逸仙尊来了!”
云靖惊喜莫名,立刻让到一边,死死盯着仙尊施法,恨不能随时疾扑上前。
法阵解除的一瞬间,灵秋脱力般昏厥倒地,仙尊触碰到她的灵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大喊道:“速速将她带到我的云霄阁!”
话音刚落,云靖不顾体内剧痛,疾扑上前,用力抱起她。
凝霜剑划破空气,发出急促的锐响。
风声呼啸,他死死将她护在怀中。灵秋的气息微弱,血迹染透衣襟,贴在他胸前一片冰冷。
云靖不敢低头看,只能更紧地抱住灵秋,像是要把她嵌进骨血里。
怀中人长睫不安地颤动了一下。
只这轻微的颤动便足以令他肝胆欲裂。
“再撑一下,很快……很快就到了。”
灵力不断灌入灵秋体内,灵脉上的伤口却依旧狰狞。他低声呢喃,声音带上一丝颤意,平日从容的面孔此刻近乎失措,眼神死死盯着前方,像要用目光逼出前路。
风如刀割,衣帛裂响,剑光在阳华境上空划出一道流火。他没有灵力护体,全数压在剑速上。
罡风在身上划出一道道血痕。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心里眼里,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这四个字。
云霄阁的大门被人砰的一声撞开,白衣仙士惊讶地看着来人,目光掠过他怀中的少女,剑眉一挑。
“来得这么快。”
青年从屋内走出,步伐从容,眼神落在云靖脸上。
“五百年了,你的性子还是这么急。”
他唇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衣袍无尘,神色温和,眼底藏着淡淡的笑意,熟稔的语气就像是见到一别经年的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