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月亮得惊人，清辉皎洁。

问灵山在这一片位于最最高的区域，一座独山拔地而起，夹四方城和琉璃海之间，夜晚山间雾气缭绕，月色下，宛如神仙玉城。

隋云遥遥坐在岁羽阁屋顶上，流夷不让他继续呆在岁羽阁内，也不让他呆在净性池旁，太阴冷了，晚间他发病过一次之后，流夷便让流银把他赶了出来。

他身上仍是穿着那一日人间春节，玄凛特意给他准备的那一件绛红衣裳，晚风吹来，衣袍随风飘逸，垂着眸子一动不动地看着下方的温泉池水。

目下，金色莲花盈着淡淡光晕，黑色巨龙断续出现在水池中，只剩下一只硕大的龙头，耷拉在中央的假山上，毫无生气，隋云目不转睛盯着，脑子里闪过晚间流夷说过的话：

“我当初和殿下便是因此事结缘，那时他魂魄离散得十分严重，是用法宝护着最后一丝神思找到我，让我帮忙……”

“正常人但凡受那么重的伤，早就散作齑尘了，但因为殿下是龙族、又修为强大的缘故，神魂比起人族强大不少，这才能撑那么久……”

“每一次，每一次重凝神魂之后，殿下都会失忆，所以我们这些人对这种情况已经比较熟悉了，这一次的情况还算比较好，肉身无损，回来的也算及时，这一次应该不会花很多时间……”

……

隋云问流夷玄凛为什么会多次凝魂，但流夷却只是摇头，他也不知。

隋云预感，或许与他有关。

他本以为他的记忆已经完全，但似乎并没有，里面少了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那个人贯穿了他到此为止的一生。

隋云捏紧手札，这是玄凛常看的那一本，他本想等桑晚的事情过去之后，问玄凛要来看一看的——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阿娘让我不要欺负他，但他小小的一团，看着好可爱，想要捏。”

“他哭了，但很安静，夕阳下，泪珠像金色的豆子，好奇怪，我又想要看他哭，又不想要看他哭。”

“他说他家里人都不喜欢他，他是被一只大鸟拐出来的，只有那只大鸟会和他玩。”

“他喜欢安静。”

“我和阿娘说我喜欢这个弟弟，想要养他，为此，我答应让阿娘可以叫我小名。”

“阿娘没答应，把小孩送走了，阿娘说，他有自己的家，也要有自己的父母。”

下面是一个小孩的画像，小孩站在金色的海水旁，水面像是在燃烧一般，小孩身后是一对看上去很般配的夫妻，女子看上去温婉温柔，男子看上去虽然面色冷肃，但动作却在给女子披衣裳，眉眼里能看出温情。

海水之上，是一只羽毛没长齐全的大鸟和一只龙族幼崽在打架，空中羽毛纷纷落下，有几根还落在下面小孩的发间，小孩仰着头，睁大眼呆呆看着。

……

“第一次见面在大雪里，那天雪很大，路过北境时，意外看见一个小孩在雪里一动不动，好像在发呆……看上去快死了……”

“我慢了一步，他被人带走了……”

……

“第一次见面在忘川小渡鬼船上……”

“他喜欢各种小动物，他说是因为小动物虽然很弱小，但也在很努力地活着……”

……

“第一次见面在仙游抚琴山上……”

“他喜欢种花……”

“他说他要种一种花出来，仙游是花最喜欢的地方了……”

“他亲了我，他是答应我的表白了吧！这一次，我们终于可以修成正果了！”

“我想带他回四方城……”

……

“第一次见面在北境的破庙里……”

“我看见他的第一眼，我移不开眼了，我明白了话本里说的一眼万年到底是什么意思，就好像他就该呆在我的眼睛里，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我忍不住，一步一步靠近他，他胆小又敏感，生怕我的呼吸太重，惊吓到他，又怕我的脚步太轻，他听不见我靠近的声音……”

“发情期来得猝不及防，我既忧心控制不住，唐突了他，又惶恐我离开，无人守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