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里的自动门从身后缓缓闭合,他心情不是很好地紧握手机,不知道一会儿要说些什么。
他妈那种强势的人会参与他人生中的每一个决定,在保送失利的事件里,不来找他谈话才是真正的毛骨悚然。
他接受,配合,但是归根结底,他并不喜欢。
电梯停靠在十六的层数,他踱着步子迈进长廊,没走几步,视线就落在门口放着的一双镶钻高跟鞋上。
华伦天奴,林玫最爱的牌子。
听见他的脚步声,小型恶犬开始狂吠,母亲边调整项链的长度边从家里走出来,她个子很高,换上一袭红裙子的时候,很有一种女强人的压迫气场。
“小迷,你回来了?”林玫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尴尬,但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干练。
她拎起桌上奢侈品包的链子,在夹层中抽出一张银行卡递给他,盈盈道:“这个月生活费,一万块,密码还是你生日。”
林迷闷闷地低头换鞋,额前的碎发自然垂下,遮挡了一半的脸,让人一时间分辨不出情绪。
他没伸手去接,也没说话。
林玫愣了一下,仍旧努力活跃着气氛:“你吃饭了吗?妈妈等会叫阿姨过来给你做,老吃外卖真的很不健康。”
“没总吃外卖,也不怎么吃。”他终于把鞋换掉了,侧过身走向自己的屋子。
“这样啊。”谈话最终陷入了沉默。
屋子里很黑,窗帘紧拉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低浓度消毒水混合着木质香薰的味道,是他很喜欢的。
脱掉校服扑倒在床上,他把脸深深地埋在枕头里,鉴于听力不错,这样还能隐约听见门外的声音。
“我不需要……你这浪费啊……我又不是浪漫过敏。”
他不想听见,一翻身又把被子蒙上,开始摆弄手机。
过了几分钟,就在他以为人已经走了的时候,一阵敲门声轻轻响起,林玫的声音尖锐了一个度,向他质问道:“小迷,你刚才遇见什么人送东西吗?”
他没出声,把手机的亮光调暗了点,嘴唇干涩了一瞬,他用力抿了抿:“嗯。”
“是你王叔叔送的花?”她问。
“嗯。”
“你没拿进来吗?”
他无动于衷地看着天花板,没做出别的什么反应,算是显而易见的默认。
外面安静了几秒,然后传来更为清晰的骨节敲击门板的声音。
“林迷,你把东西扔了吗?”她的话语已经带上了点愠怒。
“我说了是。”他把手机扔向一边,手搭在额头上闭着眼睛:“所以你为了那个男的到底要和我吵几次?”
“小王叔叔怎么伤害到你了吗?或许你们可以谈谈。”
“不用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来,他能理解林玫对他失望的原因,但是即使这样他还是要说。
“妈,王贺他,就比我大九岁,他想要什么你不清楚吗?”
林玫没再说话,搭在门把手上的手缓缓滑下,良久,她仿佛是重新找到了作为母亲的尊严,终于切入正题道:“林迷,你还有两个月就成年了,我希望你在这个年纪能管好你自己,就拿最近的来说,你以为考完了就可以轻松自由吗?H大和我跟你约定的A大是一个级别吗?”
“最后一道大题的有印刷问题,我看错变量了。”他回答。
“所以还是要准备高考吧,现在的成绩又如何呢?失去了这个免试的机会你还能进入A大吗?对得起我这么多年的培养付出吗?是不是还跟你的废物爸一样混沌度日,最后直接去死啊?”一连几问,说到最后,林玫彻底撕掉了旧日的伪装,咆哮嘶吼得像是困兽。
备战许久,然后在见面时清空弹夹,毫无疑问,这是场谋杀。
在他们吵架的时候狗一直叫,作为主角打boss的激情bgm来说,并不违和。
他沉默了,直到智能锁的声音完全消失,才缓缓找到一点知觉。
手机的荧光还在连续不断地闪,他脸上映衬着一片惨白,麻木地走下床,拧开台灯,握紧书桌前的手术刀。
明亮光源的照射下,架子上数十只动物标本瞪着空洞的眼睛注视着他。
废物。
废物。
废物。
好像有这样的声音。
是吗?
是吗?
是吗?
他不知道。
窗外夜色很长,少年一个人坐在23度的室内,手中拿着内脏被分解的标本,和不完整的影子相对无言。
曾经他觉得可以用标本来钉住一切往生,甚至是近而不能触及的灵魂,然而到最后,他才发现,自己所拥有的一直都是死亡的空壳,以及一场盛大的孤独。
有温热的液体自脸颊处滚落,他用手抹了一下。
是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