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想要成双,自然简单。”
——只要苏从云从此不是苏从云。
这话说得拗口,两人却是心知肚明。
宁瑶不免好奇,“那你是怎同他说的?”
士族长孙,寄予厚望的天之骄子,怎甘心一朝舍尽功名利禄,随美娇娘退隐江湖。
沈清菡傲然道,“我回了家便传信,说他若不辞官与我私奔,我就另嫁能让我闲云野鹤、欢愉一生的人。”
至于结果,不言而明。
苏从云次日一早,便去了宫门外跪候圣驾,言明辞官。
宁瑶宛然一笑,“这人倒是挺机灵的。”主要是小时候太蠢了。
蠢得认为自己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
要不是有清菡,她都不稀得和他说话。
…不过,当着清菡的面,她不敢说出口。
她也没再问,苏从云究竟有没有猜到其间真相。
猜到与否,已然不重要了。
沈清菡道,“为了保他这条小命,我都随他退隐江湖了,他还有什么可不机灵的。”
她扬声一笑,“无论如何,从少时我就认定,此生,他这条命,都是我的了。”
她淡淡拨弄茶具,“至于其他人,我不会管。”
她话语笃定,言出必行。此生苏从云不可能离她身边,她也决不允许他死。
相处多年,宁瑶一直知道,沈清菡骨子里,并不是表现出的那样温润和婉。
所谓表象,抑或真心,都是流露给旁人看的。
恰如此刻,她虽然在笑,声音却冷清得很。一时如满池寒冰中开出的菡萏,如她之名,冰得人一激灵。
只因苏家既有此叛心,被连根拔除,是叔父势在必得的。这些年他们能夹着尾巴度日,却不能度一辈子。
满门上下除了一个逐出族谱的苏从云,届时又能留下几人呢。
宁瑶识趣地不再做声,二人默契一笑。
此事涉及朝事纷争。正如沈清菡如讲故事一般讲给她一样,注定了她只能如听故事一般听下去。
她又问,“那你们此上京城,又是什么原因?”
还这样急急的举办飞花会,她又不是会往飞花会去的人。若不是徐知远偶然参与,都不知两人上京。
沈清菡微笑应答,“飞花会是从云要办的。不知道谁这样想让暮惠死,竟把他的行踪泄露了。”
“如今他沉寂十余年,不知又要在京城搅弄什么风云。”
她眨眨眼,“我同从云一道上来,看看热闹。”
“至于那些探子…”又耸耸肩,“大约是苏家吧。生怕苏从云回来夺权,坏了他们的大事。”
虽然她语气极淡,宁瑶却还是听出了她对苏家某些人浓厚的厌恶。
这么多年,苏家除了一个苏从云,确实太不成器了些。
终于把此间恩怨说完,沈清菡这才抛开一切,兴致勃勃道,“你别说,不当这大家闺秀之后…”
“真的很舒坦啊!”
她似乎完全从那贵女的枷锁中挣脱,“我阿娘是江南人,为我留下许多铺面田地。这些年我们隐于乡间,不问世事,真可谓潇洒二字。”
说罢,因想到那段时光,不觉眉眼一弯。
宁瑶无言道,“就知道你不传信,一定是日子太舒坦了。”
两人默契地将某些话题轻轻揭过,话题转回这里,只见清菡狡黠一笑,“那你呢?你和那位书生,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撇撇嘴,“也不知道是谁和我说,此生最讨厌那些穷酸儒、臭书生。”
她活灵活现地模仿,“沈清菡!你真是疯了!为了一个男人就抛下父母至交!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
宁瑶干巴巴地捂她嘴,“我那不是不知道真相吗…他不是…我也没有……”
话越说,反倒越解释不清。
还想再狡辩一二时,却看见苏从云打发身边的小厮来报,“少夫人,公子说可以传膳了。”
原来两人聊得尽兴,一时天色已晚,已到了用膳的时辰。
这人来得刚好。宁瑶推推身边的人,“先吃饭,好不好?晚点再和你说。”
她戳戳她的腰,“晚上给我留个门,我去找你玩。”
……
可惜,她又知道,事情托给沈清菡,还刚巧碰上苏从云的话,大抵就不能成了。
月过中天,宁瑶摸着关得梆硬的门,听着里间动静,银牙轻咬。
她内力深厚,耳力过人,纵然在意识到是闺房蜜语前就再三回避,还是难免听到一二。
“砰”的一声,是苏从云干脆地跪了脚踏;“哇”的一声,许是他卖着惨,求娘子让他上塌。
——谁让他擅自进了沈清菡为她留好的门,该!
美好的密友时光就此被打碎,宁瑶只好捂着两边微红的耳根,含恨离去。
谁知才刚兜过回廊,只见一列家丁绕道而来,巡查一二。
宁瑶的屋子是沈清菡精心安排过的,就在这别庄主院临侧的厢房中,绕路过来找她格外方便。
然而此路,也是由正房通向厢房的唯一之路。
想到她说见过苏从云两三面,徐知远都能吃一缸子醋。
若是被人看到深夜出入主院…她只怕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听了一下午的八卦,宁瑶感觉自己的脑瓜子都有些晕晕绕绕。
不然也不会鬼使神差,灵机一动,不经思索地…翻了旁人窗子。
还在翻了之后忽而想起。
——这是徐知远的屋子。